戛然而止

恶作剧之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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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子媳妇儿向来早起,而今昨儿个发生了那么样的事情自然起得更早了些。

    那胡老大家媳妇与她关系虽本不太和睦,两家虽挨在一处,难免有些小摩小擦的到都尽然。而今那胡老大家出了那样的事,旁的人看着唏嘘不止却都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三子家媳妇便是其中之一。

    昨夜她总没睡好觉,心里挂记这旧庙祠堂里的三个孩子。又想那胡老大家虽平日到爱占些便宜,却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今却遭到这么样的报应,想是老天没眼的。放着那些个强取豪夺的绿林强盗,杀人放火欺男霸女的昏官不惩,到也扭头欺负起他们这些个平头老百姓。

    怪道那时村里胡秀才常将那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放在嘴边,而今想来到也是这个理。

    她一面长吁短叹间,一面想到那秋儿尚年幼不懂各种规矩,爹娘又没了还不得靠亲戚朋友们帮衬着准备那二老后事?便也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应吃食香烛等物往旧庙里赶,甫一到那庙门前,赫然见庙门紧闭,秋儿爹娘两具焦黑尸体横躺在那门前挡着。

    她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这三个孩子遭什么人抢了。连那尸体都翻在外头不管不问的,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又不敢贸然上前去查看尸体怎么样,只得隔着远远儿的启声往那里头喊道

    “秋儿,秋儿可醒了?”

    如此等了一阵,里头具没个动静如何。正担心时背后忽然一声人喊骇得她哎哟一声赶忙回头,瞧见是金蝉到也将一颗心放下来忙忙地拉了他道“我一大早来瞧见昨儿好好搁在庙里头的尸骨翻在庙门口,怕不是这几个孩子昨儿晚上遭贼没来得及顾上?”

    金蝉闻言忙快步跑上前去,先也不管尸体如何抬脚跺开旧庙那扇本就不太坚固门板。

    那门甫才一开,猛然便有一阵浓血腥气撞了他满脸。他心道不妙,好在一眼便瞧见了缩在那方祭台地下相偎而卧下的单家兄妹。抢两步上前去躬身去喊,好在确认那二人只是如此睡着了,挨他一喊到也清醒过来有些茫然瞧了他一阵。

    只在这一瞬间,他瞧见了靠在柱子后头秋儿血肉模糊的尸体来,再瞧那横在庙门前两具尸体,当即到也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心下懊恼为何昨夜急着回去想法子找那渡劫的畜生,到这般放心让他们呆在这里。

    那三子媳妇跟在金蝉后头进来,想也瞧见了秋儿血肉模糊尸首。当即骇得面无人色软绵绵昏倒在庙堂里。金蝉正欲上前去扶,这壁却听见单誉哎一声喊着像是哭了出来,便忙又停住仍旧躬身等在那里瞧他们二人如何。

    那单誉经由这么一折腾确实清醒过来,瞧见金蝉在便忙自那灵台底下出来扶着他一阵痛哭。口中哀哀诉着昨晚如何如何,说道秋儿时他又恼又悔直说便是自己过失。金蝉叹息安慰他两声到也尽了,反是单馨仍那般呆愣愣缩在灵台下,看着自家哥哥俯在金蝉怀里哭诉,心中竟只觉冷冰冰毫无起伏。当下也给自己吓住,忙不迭自那方寸间出来去看三子家媳妇如何。

    金蝉旋即也跟过来瞧了,见仅是一时吓着没旁的大碍便也嘱咐单馨好生照料着,另一手携了单誉去检查秋儿尸身。

    仅见那尸体而今已变得僵硬,也不知什么缘故自脖子上泛出一股子青黑气盖了满脸,混着那些个被嚼烂了吊在骨上的皮肉端得吓人。金蝉看得蹙眉,以二指探向秋儿尸身颈上三寸颌骨处,果真摸得一指粘腻恶臭。

    单誉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金蝉却清楚得很。忙又起身去往外头检查秋儿爹娘尸体,果在秋儿娘尸身下颌骨上发现了同一物件,这才长叹一声喊了单誉道“你往村子里去,找几个气力大的搬些干柴火过来。”

    单誉料出金蝉是欲烧尸,想来到也更妥帖一些。当下便答应一声也不多话,径自往村里去了。

    那时常有言道‘人死是毒’,说得便是这人一死,身上便会带一股子毒性来。

    金蝉到并不是真深韵其理如何,只是这三具尸身上那下颌骨处恶臭粘液便是他们所说的‘油’。是乃在尸变之前自下巴处渗出来的,偶也有那些苗疆练尸的收去做个什么蛊的,最是阴邪非常。

    如此一来虽当真对不起秋儿一家,却着实该当考虑一来起尸之地本就人心惶惶。二来若这油当真叫什么心术不正的收了去,又要生出多少乱子来?还不若此刻一把火烧了干净。

    那村子里的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加之而今秋儿一家再没什么人了便也依顺了金蝉去再没旁的声音。未有几时那单誉便真自村里找来几个男人,各自忙着搬柴架火的到也没多少时辰便将那三具尸体累上了柴火堆。

    三子媳妇这时也醒了,由单馨搀着在一傍哀哀直哭。只念叨着这胡大一家命不好,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今偏也成了这般模样。又一番哭诉天地不公,秋儿这么小一个丫头子什么都还没经历,年纪轻轻就收了她回去如何。

    单馨在一旁听着,心中竟只觉一片坦然再无半点哀伤之意。

    难道人性真就可以薄凉至此?

    她不明白,便是昨日还有觉悲凉之感,怎的到了现在却连自个儿也害怕起这股子冷冰冰人心来了?

    却好在金蝉那一应人并不曾发觉这些,只在至晌午一过便将那把焚尸的火点了起来。浓浓乌烟挨风吹得纷乱刺鼻,却也滚滚烧尽了那三具尸身。

    村子里的人远远站在那火架子旁,除偶或有人迸两句哭腔便再没了别的声音。单馨同旁的人一应等在那里,平静地瞧着那火苗从愈燃愈烈直至熄灭,天也一应到了傍晚去。

    三子家媳妇喊她去吃饭,她婉言谢绝说等会子同哥哥回山上去。那三子媳妇便再没多说什么,只又宽慰便各自散了。最后是留下几个人帮忙收拾尸骨装起来,连夜掘坟埋在一处,连碑都没一个便草草将这一家子给葬了。

    彼时天已渐黑,单馨立在秋儿一家三口坟前良久不语。直至单誉忙完了打点银钱给那村子里的来找时,她这才长叹一声道“昨儿个她还想我说了那许多,我想我们二人终究是没缘分成姐妹了。”

    单誉只道她难过缘故,便只点头不答话陪着她站了一会子。便听她又说道“昨儿晚上那场景,若是钰儿见了定然比我要镇定一些。我左右想着与她虽到后来闹僵了关系,但好歹仍是姐妹,心里怎么能不挂记。”

    她说这些原是为了掩去秋儿一家三口得了这么个下场,她心中却仍古井无波的尴尬。却意外提到单钰时到也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来,忙地再问道“她可好?”

    原来单誉根本未曾向单馨提过单钰的事,挨着那时单馨也并未恢复过来,遂只草草说了句回去没见着单钰来问好便也算了。单馨还只说是单钰而今当真并不关心她的死活,挨得那日她出门往江南去之前曾与她吵过一架,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往后每每再提及,便也只是自嘲说道姐妹情深一场,到了了不过去一趟什么孽海虚空客栈便成了这般模样。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救她回来,恐怕还没那么多遭劫。

    而今单馨忽又问起来,单誉到也不想再欺瞒妹妹,遂将家中情况巨细都说了一通。自老祖宗大病,爹娘下江南寻她,再到单钰不辞而别至今没个下落和盘托出。

    单馨只静静听着,面上不显什么表情。末了终究惨然一笑道“难为你了,这么样的府里你还能住上那些时日。”

    单誉叹息摇头道“我也是为了使老祖宗宽心,后又想到却不能负了金蝉之托才又往盘香寺去。而今想来幸好是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的下落,白白担心那么些时日。”

    “幸好?”单馨闻言,忍不住重复说过一次望向单誉道“哥哥,你不觉得你我二人若不来此处,秋儿一家也不会死得这般凄惨么?”

    单誉闻言惊道“你怎么会也这么想,金蝉说过这精怪本就是山中之物。不过渡劫引来雷电将秋儿家房子害了,秋儿父母之死也是如此。至于秋儿,你也瞧见了。我们二人陪着她守灵尚且成了这般,若不陪她难道就能有旁的结果了?”

    单馨给他说的一时没了言语,长叹一声道“可我们终究是有疏忽才害死了秋儿,我心中难免难过一些。”

    她嘴上虽这么说,然心中忽想到不过如此而已。倘或她不来,那秋儿没准便也随着她爹娘一道去了阴曹地府,怎么能怪她的?

    她素来不喜欢这类刻薄言语安慰,不知怎么的而今却又白白宽慰起自己来。究其原因竟是她自己也闹不清楚到底如何?却又想到那金蝉平日冷清清神色,从未见他流过什么眼泪为谁动容过。难不成自己同他呆得久了,也变得冷心冷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