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汉羌仇怨

金舌琅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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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马从事是在考我吗?”那汉人嘿嘿冷笑,接着说道,“前几日你帅人擒获了我族先零部的第三首领,却没上报朝廷,竟私下里派手下到先零部谈判,让先零部用数万珠宝、美玉交换那三首领,昨日清早寅时便是交易之时。我说的对吗?马从事!”

    “你身为汉朝护羌从事,官位仅在护羌校尉及校尉府中长史、司马之下,这般作为也和通敌叛国相差无几了吧?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吧,哼哼。”那人又接着讥讽道。

    马玄心中一沉,暗道,“这人果然知道的详细……”初时的嚣张之态早就没了,满脸恼羞成怒之色,却也不想这般受制于人,可心中已是惊怕不比,心道,“即使这些羌人不杀我,将我放回去,却将我与敌酋交易之事说出去,传到军中,待得赵校尉回来,我颈上人头也是不保,还得株连全家,唉……”已是后悔不已。

    马玄却忽然心思一动,“不对!这人若想要我性命,只需将我杀了;或将我放了,再在军中散播此事,我也不能活命。他如今向我摊开此事又不杀我,定是有所图!却不知他所图为何?难道他是先零种羌人,想为他家三首领被擒之事报仇而羞辱我吗?”想到这里马玄便开口问道,“你们是谁?是先零部人吗?否则怎知道此事?”

    “哼哼,先零,马从事不必费心猜了,不妨告诉你,我们是烧当部人!”那人大声道。

    “你们是烧当羌人!”马玄大惊,心中暗叫不好,脑中早已想起汉军与烧当羌人之间的种种仇怨。那前烧当首领那离便是死在前护羌校尉马贤手中;而如今的护羌校尉赵冲更是与这烧当种羌结怨甚深,便在去年四月,赵冲进攻参地烧当羌人,烧当羌人死伤无数。十月,又在汉阳郡阿阳县大破烧当羌。今日自己失手被擒,实是凶多吉少。

    马玄心中惊惶之极,实在猜不透这些烧当羌人要自己如何,索性大喇喇地说道,“你们烧当部人到底想如何?若是想为你们首领那离报仇,便杀了我好了!”

    却听那人冷笑道,“想当年那离首领亲身攻入那金城郡,手刃无数狗官性命,那离首领何等的英雄豪杰,我部中人人钦佩,可逝者已矣,再报仇又有何用?何况那罪魁马贤已在三年前被我族且冻部人杀了,我部中人虽未亲手报仇,此事却也算了结了……”

    “如此想必阁下是为了赵校尉了?”原来马玄是出言试探,总共烧当部与汉军的大仇便只这两件,若不是那离之事便是为了赵冲了。

    “马从事不必如此客气,小人名叫贾婴,从事好计较,呵呵。”这贾婴对马玄之话不置可否,却道,“马从事,以我烧当部与汉军如此过节,你身为护羌从事怎能置身事外,今日我们却不杀你,也不打骂你,还可放你回去。”

    “哦?”马玄吃了一惊,心道竟有这般好事,可马上恢复了冷静,说道,“只怕我一回去,阁下就将在下的事传的满城尽知了吧?”

    “呵呵,从事多虑了,将从事之事告知赵校尉,再将你杀了,我们又有何好处?岂不是白费力气将你抓来?从事只需答应一件事,便立即放你回到令居县中,也不将从事所做之事说出,从事定需好好想想此事,否则你出来许久还未回府,你那新娶的夫人定会担心,哈哈……”贾婴得意地笑着,似完全不怕对方不答应。

    “他怎么连我数月前新娶的一房小妾也知道?难道竟早对我留心上了?”想到此处马玄更觉暗暗心惊,“这人如此谋划将我抓来,却这般轻易地要将自己放走,让自己答应之事定然十分重大,却不可贸然答应……”马玄眉头紧锁,一副踌躇不决之色。

    “我若不将此事为何告知从事,从事定然心疑不敢答应,好吧,从事定然记得去年赵校尉在参地和阿阳两地共俘获我烧当部人共计三千之众……”说道这时,贾婴声音一顿,马玄身为护羌从事,自也是参与这两战,自是知道,心中思忖他提此事却是为何,难道说……

    “不错!这三千我部中人,望从事能让他们得归故土。”贾婴看马玄似乎也已想到便接着说道。

    “什么!你说让我把这三千羌人俘虏带来给你?”按说这三千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烧当部能有这三千羌人相助,虽说也用处不大,却也算一份助力,这人谋划如此周详难道就为了这三千羌人俘虏,心中仍是疑惑。

    那贾婴看出马玄仍有疑色,便道,“不瞒从事,你可知我烧当部急需这三千人所为何事?”

    马玄也是对此关节不解,便皱眉看着贾婴,贾婴接着道,“从事定然知道如今我羌族势力最大的三个部族,乃是先零、钟羌与我烧当,你可知为何近些年来我三部及其他大小部族频频攻打汉地郡城?”

    马玄也猛然想起这些年来羌族各部总是兴大军四处骚扰边境郡城,如阳嘉三年七月,钟羌首领良封进犯陇西郡、汉阳郡;永和二年,白马羌攻打广汉属国;再如永和三年,烧当羌寇金城;永和四年,且冻羌与傅难羌联合胡人大寇三辅,杀害长吏;九月,攻打武都,焚烧陇关;永和六年,且冻羌击杀护羌校尉马贤,举国震惊,随后巩唐羌寇陇西、三辅,烧园陵,杀掠百姓;七月,巩唐羌寇北地郡;九月,诸羌攻打武威郡;再加上去年这贾婴所说的烧当部与汉军的交战。

    如此想来,羌人如此规模大、人数多、手段残暴、历时之久的大举攻打汉朝郡县,定是预谋已久,决心与汉军死磕到底。从前只以为这些羌人内部不合,今天你来打打,明日你再来扰扰,未将他们看成是一个整体。此时听贾婴话中之意,这西羌各部竟然是联合攻汉,如何能让自己不心惊。

    却听贾婴接着说道,“从事可听闻过三十年前一事,那时还是汉安帝在位之时,汉庭想要出征西域,征兵不足,便想征当地羌人应伍,便强征羌族壮健男子,羌人个个亦是有家、有妻儿,与我们汉人有何不同?汉人不想去,难道羌族人便想去攻打那些他们从未交恶的异族人?”

    贾婴说到此处已是语声激动,“他们不想去可是没办法,汉军说他们不去攻打西域汉军便要攻打他们,把他们的牛羊全都杀了,将他们的妻女全部变为奴隶。他们没法子,只得应征而去,可是……”

    “可是这些羌人到了半路便起义造反起来,当时便是以先零、烧当、钟羌三部首领为首发动,之后历经两年,竟先后击败了五万官军,朝廷也是因此疲惫不堪,国力耗损严重。这起义持续了十年之久,到最后还是失败了……”这后面的话竟是马玄接口补充道,他是护羌从事,这如此大事怎会不知。

    “不错!不错,从事倒是知道的清楚,自从起义失败,汉军这十年与羌人征战拼杀,自不知有多少人埋骨荒野,我们羌人何尝不也是如此?可便是这样,汉军已是将羌人恨到了骨子里,对羌人征收奴役更是比以前增加了十倍不止。每年竟要我们每个大部上供百万头牛羊,更是征收上万羌族男子入伍,我们哪有这么多牛羊人口,于是我们各部又联合起来……”贾婴诉说着种种过往。

    “于是你们又要联合起来起义攻打朝廷了!”说道此处便是傻子也听懂了贾婴还要说些什么。

    “不错!我们羌族各部正是要一起攻打你们汉朝的郡城,让你们再也不敢向我们强征牛羊人口!”贾婴说得大义凛然,马玄却一旁冷哼,“别忘了,你也是汉人,甚么‘我们’‘我们’的说得这般亲热,也不要脸!”马玄见贾婴已把自己当做羌人,早是怒气填膺,也顾不上自己身为俘虏了。

    “哼,羌人对我倒是比汉人好上千倍万倍!”马玄也想起此人大仇,却还是不齿他如此认贼做父的情态,只是冷哼,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想来羌族各部也不是你说的这般团结吧,否则怎不联合一起攻打一处,那时我汉军怎能抵挡?”

    “从事果然心思周详,不错,我们三大部族各自为大,谁都不服谁,便谁也号令不动谁。先零一部虽说在两百年前已称雄西陲,可近几十年来实力早已不复当年,甚至势头连新崛起的如且冻、勒姐、巩唐、当煎几部都不如。可千足之虫,虽死不僵,先零与新雄壮起来的大部钟羌交好,两强联手,我烧当自也得不着什么好处……”贾婴也不隐瞒,将自己部中危境都告诉了马玄,足见其意颇诚。

    “于是……你们想着能多些士卒便多些士卒,好与先零、钟羌两部抗衡?”马玄已听懂贾婴说这许多话的用意,对之前的疑虑已是消了大半,可心中总隐隐觉得那贾婴所谋划的远非所说这般简单,可也不知是什么。

    “正是如此!我将族中危急都已告诉了从事,从事也看出我们烧当的诚意了吧?”贾婴诚恳地说道。

    “可……我若将这三千俘虏交还了你们,我在汉朝的官也当不下去了,这你们总也清楚的吧?”马玄顺着贾婴所说思虑下去,不禁为自己后路着想。

    “那是自然!从事且请安心,我部首领那多之下有四大将军,若是从事投了我烧当部,那多首领早已许下,从事便是第五将军!”贾婴微笑道,见事已谈妥,也是欣喜。

    “哦?阁下如此智计想来在烧当部也不是泛泛之辈,不知阁下在烧当不中所居何职?以后大家同为那多首领效劳,先亲近亲近也好……”马玄见此人谋划非凡,不禁问道。

    “区区在下只是首领的一个谋士,不值一提,从事……不,将军多礼了。”马玄见贾婴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不禁皱眉,便换了话题,“那我的家眷如何安置?在下在贵部为官,家眷若仍在汉地,却是不妥。”马玄又问。

    “将军不必多虑,将军的家眷自将军前日出府,已被在下请到羌部中来了,想来此时正在账中品尝马奶。”贾婴脸上微笑仍自不减,在马玄看来这笑容却令自己说不出的心寒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