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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世人皆知嘉敏皇后对紫曼陀罗情有独钟。
大燕元帝特命人辟出一座宫殿，移栽了大片的紫曼陀罗。
一时间，帝后情深传为佳话。
殊不知，这座宫殿，从来都是空寂无人。
只因，那馥郁靡乱的花香掺了剧毒，妖艳荼蘼的花瓣可伤人性命。
亦因，这儿，囚了一只妖。
囚了一只，叫做椅桐的妖。
“嗤！”男人仰头看着在夜风中晃动着的昏黄的宫灯，眼角微微有些酸涩。
大燕十五年，春末。
陛下拟旨，钦封大将军之女沈氏清婉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沈将军瞪大了虎目，征战沙场多年的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
将军府，凉亭旁。
“椅桐，你听说了嘛，陛下封我为太子妃了！”
天儿转暖了，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襦裙，与沈将军的愁眉苦脸不同，明眸皓齿，粉面含春。
如画的眉眼间，满是尚未出阁的小女儿家的欢喜与雀跃。
男人只是站着，远远地，看着他的小姑娘，薄唇翕动，半晌，也未吐出一字。
“椅桐，椅桐，”小姑娘靠近了些，登时惊呼出声：“你怎么蔫巴巴的？！”
亭边的这株紫曼陀罗，是小姑娘从古陀寺移来的。
那老和尚说，这花长在这儿，日日听人念经诵佛，久而久之，便沾染了佛缘，有了灵性。
小姑娘只觉得稀奇，就央求了来，却没放心上。
谁知，这紫曼陀罗日日盛放，从不显凋零之色。
小姑娘这才上了心。
一日夜半，月朗星稀。
小姑娘想着话本子里写的，成了精花木，都要晚上吸取月光精华来修炼，一时心血来潮，就悄悄地溜到了亭边。
男人轻笑，想起了初见之时。
本欲逗逗小姑娘，找点儿趣，却未料想到自己弄丢了心。
看着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小姑娘，男人面上划过些许释然。
罢了，能护她一世周全，便足矣。
秋风乍起，枫叶飘零。
太子大婚。
数里长街，十里红妆，繁花似锦。
沈将军望着远去的花轿，堂堂铁血男儿，竟红了眼眶，染白了两鬓。
如果可能，他绝不会应下这门婚事。
可是，他惨然一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人潮拥挤中，男人看着他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男人，心疼得无法呼吸。
殷红的血自唇角溢出，男人红了眼。
只是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的，沿着那条长街，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那尽头走去。
数里繁花，亦随之凋谢，花瓣纷飞。
大燕二十一年，桓帝薨，新帝即位，封原配沈氏清婉为后，丞相之女李之仪为淑妃。
小姑娘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远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小姐，陛下他也太狠心了，成亲那日宿在别处也就算了，现如今，竟——”
“唐衣，勿要多嘴！小心隔墙有耳！”
窗前的人冷声喝斥道。
唐衣忍着泪，红着眼看着日渐憔悴的沈清婉，心里难受极了。
她家小姐，可是从小被沈将军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要是将军知晓了——
唐衣心下微动。
“唐衣，不许告诉父亲，”似是看出了她所想，沈清婉蹙眉淡淡出声。
“可是——”
“唐衣！”
唇瓣翕动了下，唐衣看着一脸坚决的沈清婉，心下不忍。
但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抹着泪悄悄退了下去。
“椅桐，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他竟厌我如斯？”小姑娘流着泪，失神地望着窗边的日渐消瘦了的紫曼陀罗，“如今，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声音飘渺，一点一点地散在风里。
紫曼陀罗轻轻摇曳了下，又归于平静。
3.
大燕二十五年，戎族进犯，大将军沈弈奉命带兵赶赴前线。
城楼之上，沈清婉看着日思夜想的人，轻浅地笑。
沈弈红着眼眺望着城楼上明黄色的身影，闭了闭眼，毅然驾马转身，尘土飞扬。
一滴泪，落在泥泞里……
二十七年，石城之战，大燕损失惨重。
大将军沈弈英勇就义。
消息传来，小姑娘手中的木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父亲——”沈清婉瘫在坐椅上，喃喃自语，一时泪如雨下。
唐衣也红了眼，搀着小姑娘的胳膊，“小姐，你要振作起来啊，沈家还要靠你呢——”
大燕二十七年，嘉敏皇后一病不起，终日缠绵病榻。
淑妃李氏大权在握，权倾后宫。
丞相在前朝把持大权。
同年末，淑妃有喜，桓帝龙颜大悦，下旨封李氏为贵妃。
大燕二十八年，前朝大臣参奏，沈皇后兄长沈延玩忽职守，收受贿赂多达上万两白银。
桓帝大怒，下旨抄沈府，革沈延之职，斩立决。
念及沈将军为大燕鞠躬尽瘁，沈家妻眷发配宁古塔。
沈氏皇后拖着病躯，在御书房跪了一天一夜，只求陛下能念顾下多年的夫妻情分。
淑贵妃捂着肚子款款走来，体态袅娜。
冷眼睨着被折了所有骄傲的女人，语气讥讽：
“哟，这不是我们的沈皇后吗？怎么这副德行啊？”
沈清婉费力仰起头，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只隐隐听到唐衣唤她，“小姐……”
淑贵妃嫌弃地用香帕掩了掩鼻，“真是晦气，秋枳，找人把她们拖回去。”
“你怎么敢——”唐衣不可置信地看着淑贵妃。
淑贵妃挑眉，“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废人罢了。”
“你只是个妾罢了，我们家小姐才是正妻！”唐衣搀着沈清婉，怒不可遏。
“呵！”淑贵妃眼底划过一丝狠戾，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秋枳，沈皇后的婢女不知礼数，我们替她管教管教，掌嘴一百吧。”
“你——”唐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秋枳给拉住了，一个巴掌措不及防地就落了下来。
淑贵妃淡淡的扫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掀开帘子，进了御书房。
沈延为表冤情，长跪宫门不起，额上已然血迹斑斑。
临近午时，想着父亲出发前夜，书房密谈，他不由得怒从心起。
“悲哉，悲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只是他的妻儿和妹妹将如何自处！
宫门之上，遍染鲜血，沈延触柱而亡，以死明志。
沈延之妻闻讯惨然一笑，饮下鸠毒，一尸两命。
沈氏满门，无一活口。
百姓皆感撼然。
“小姐，快吃点东西吧，沈家就只有你了，”唐衣抹着泪，哽咽出声，脸颊尚红肿着，却顾不得，只是心疼地看着榻上形容憔悴的人儿。
“呵！”沈清婉捂着脸，泪顺着指缝流落，“唐衣，沈氏，沈氏，完了啊！”
沙哑的嗓音夹杂着看透尘世的沧桑和悲凉，凄惨不矣。
“小姐——”唐衣趴在榻前，亦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