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

恶作剧之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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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林地里有中菌子,专门是于秋分时节从枯草堆里长起来的,味道鲜美无比,单馨最喜欢吃那个。以往在府里这时节,她总是央着大嫂子替她多采买一些这种菌子。挨她们那儿叫雁来蕈,秋儿只说它是茅草菇,在他们这地界里总是不值钱的下贱东西。

    单馨听了只是笑,并未多答话。因想着这食物难道有高低贵贱之分,饶是好吃不好吃,吃了有害亦或有益便罢了。或有素来物以稀为贵的,不过是寻常吃不着的味道。便是那龙肉凤胆之流还有吃不惯的呢,又何必说出个‘下贱’来叫人听了恶心。

    故此她也不央着秋儿同她玩了,每日家闲来无事只帮着秋儿娘做些事。秋儿娘却总不让她帮忙的。说什么如她们样的家小姐能做什么,细皮嫩肉仔细碰坏了。那么一应是全给秋儿便是了,她自个儿玩去罢了。

    她在秋儿娘跟前好说歹说缠了几天,最后实在没法子便只得往山上来找哥哥玩,拉着他一块儿到林地里捡菌子。

    这兄妹二人自长大了些以来便没再这般玩闹过,左右有那么一股子回归年幼时无邪过活的影子到也乐得清闲,只是苦了金蝉。

    自他醒来那日伊始他便知道,他而今不过是肉体凡胎。即便多些往日家修行来的根底,到底也不似以前这般空灵了,因而在那大石上打坐冥想的时间也愈发简短。到不是他而今破罐子破摔,只是每每他再尝试忘我冥想时便似有甚么东西在颅中爆裂开去,震得颅腔嗡嗡直响头痛欲裂。

    况加之他素来开罪不少妖魔邪佞之流,若当真知他而今如此,自是少不得一番麻烦。故此他也只得谁也不告诉,即便心中怅然非常,也一力担待着那些事情装作仍逍遥洒脱模样陪着兄妹二人去闹。

    挨那日天将蒙蒙亮时下了些小雨,秋儿爹老早便下地里干活去了。

    他们家中虽只有在山腰上垦出的几块田地,平日种些稻谷地瓜一类粮食,自己吃到也富裕。加之靠山间林头出产的东西拿到城里县上的去卖,日子到也不太艰难。再者这单誉又从家中带出那些个金银果子粒儿等小玩意来,寻常人家将这类东西往外一卖,半年下的活计也都有了。

    故此当然也并不觉得单馨住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各自因还有事忙,秋儿娘也需带着秋儿到县上赶集去。便只临出门前嘱咐单馨,就说这一去回来兴许天色已晚了。家里有什么吃的用的一应都备好了,自个儿学着取用便好,只注意些火星子别溅出来。

    秋儿娘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最后又不放心托了隔壁胡三子家照看着,这才放心下来领着秋儿赶集去。

    单馨跟在后头送了一阵,到回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单誉正在秋儿家门口等她。挨着那给他生拉硬拽来的金蝉一道,三个人一同往林子里捡菌子去。

    莫说这府里出来的孩子金贵呢,一旦到了山里,瞧见那么些样没见过的东西便一通大呼小叫咋呼着惊喜一番,吵得金蝉连叹三声远远跟在后头看傻子似的瞧那对兄妹在前头蹦达。半日下来菌子没见着,没用的野花野草到寻了一堆。更有个什么不知名的野果子衬在篮子里,红红绿绿固然好看,可由他金蝉看来,这就是吃饱了撑的,傻。

    兄妹二人到不管这些,仍旧自顾自一直玩到了晌午才想起来带的干粮。便在那林子见寻了快平坦地方席地坐下了,各自捧着满头就白水吃得开心。

    那单馨将早间捡来的花果在中间儿倒出来摆了一滩,一样样捡来问金蝉这是什么。金蝉哪里知道这些个,便只兀自不理让她讨了个没趣。

    好在她也并不记仇,彼时瞧着林间婆娑叶影滤过顶上灼人阳光,于林地下透出斑驳光电煞是好看。再捱林间凉沁沁风一吹,仿佛真能将一切烦人恼火事都抛去九霄云外,一辈子便跟这林子般简单清爽的过活着不好?

    如此想着,她兀自丢开另两个人与地上一滩劳什子去,起得身来舒展双臂面向那股子清风,像要予它个拥抱般低语道“素来问秋悲离愁,而今一瞧却比春日更胜。往年我为什么没发现这样的道理呢?”

    单誉笑道“那是往年没像这般闹得。府里人多,老太太太太固然人好,却不想你我二人各自关在那里头像困在笼子里的鸟雀一般。从来只见得府内园子里各式风景如何,只知道了个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便如我这般后来喜爱各处游玩的,也鲜少有这等闲情逸致欣赏秋日林间别样景致的,哪里发现道理去?”

    单馨闻言,回身过来瞧着那二人。目光在自家哥哥身上停留片刻,继而又望向金蝉道“博古通今的金蝉道长,你又觉得如何?”

    金蝉挨她一问到愣得一会子,忽而失笑道“你不必那这些来考我,我知道你们兄妹二人虽是养家了些的鸟雀,却也到无那些个尘世娇蛮气的。”

    单誉即嘟囔道“也不知前儿说我浊物蠢材一个的是谁。”

    金蝉只当没听见他这话,继而又道“你二人也不是头一遭看见这秋日头底下的好来。不过往日有那么大家子围着,说什么做什么保不齐下一秒就被旁人听去留了心。而今在这样林子里,旁虽没个仆人伺候着,却说予鸟雀听去,它们总不至于将你们的话再留心不是?”

    单馨失笑道“那鸟雀到不能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的。”

    金蝉道“这正是,有舍有得。世间勿论平常富贵如何总有个舍得二字,便与你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一般,各有各的好处。左右不过春日花娇看赏,秋日月下逢酒,夏日雨檐纳凉,冬雪中咏梅罢了。哪有都想齐全的?”

    这一席话,听得那兄妹二人一时竟有些痴了。单馨直至半晌后方才若有所思般低声喃一句‘正是呢,哪有都想齐全的。’

    她说这话虽是自己,而金蝉听来似也通透许多。想来如今虽到了这般田地里,坠着这凡夫俗子之身沉甸甸哪里都去不得。却好歹也守着这方宁静天地,不必再去忧虑那世间百姓如何,妖魔如何。这岂非也是好处么?

    况且着天眼一旦去了,瞧什么虽不似那般通透明澈,却也自由这肉眼观天的自在处,饶是清闲。

    想来他自然也便明白了那些同修得了琉璃金身的,若非也是因着这些个原因才自愿到这尘世间历练一遭?

    他如是思索,不禁多瞧了单馨一眼。道这珠桃蕊仙花而今到了尘世间,似也与一应女子众不相同,总有自己一番出尘见解。想来那所谓的‘入尘’不过身在红尘罢了,一颗明澈琉璃心倒是还如以往般通透。

    一时间三人再无更多话说,单誉兀自坐着拨弄地上野果野花似另有心事。单馨感到金蝉以这般眼神瞧着她,竟没来由红了脸去错开视线望向另旁。心下懊恼怎么这会子到觉得这出家的好看来了?

    唯有金蝉心性空灵些,到不去想那许多了。一时竟仰面躺那林间暖融融枯草地上,视线透林间漫多浓绿宽叶望入无尽长空,什么也不想,惬意非常。

    只是待再醒过来时才瞧见日已西斜,那两兄妹竟也各自靠在一方树干上睡得香甜。得亏这是常日除打柴捡菌的村人才来的地方,若换了旁的,不定又是什么笑话。

    如此思绪间,他失笑起身抖落身上一应尘土落叶,唤醒了兄妹二人提到当回去了。

    那单誉睡得迷迷隆隆正做梦间,忽见金蝉一张脸横在视线里登时吓得清醒过来。有那么一阵似忘记身在何处,待左右一看才长出一口气起身来舒展手脚,又向单馨道“我们去秋儿家吧,省得一会子你上山去,末了还得自己下来。”

    言毕他转身瞧向金蝉,似在征求他的同意。便见金蝉亦点头道“正好秋儿爹也在大抵快回来了,我们去了也好向他道谢。”

    这么一说着,三人便一道往半山腰去。却见那秋儿娘似已回来有一会子了,正同秋儿一道坐在那瓦面廊沿下剥蚕豆。远远瞧见他们来了,忙启声招呼道“我说这屋子里没人呢,便知道这丫头闲不住要往山上跑。感情我出门前和你说的全白搭了,东西也没吃,现在不饿?”

    挨她那么一说,单馨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笑道“我也不想往山上跑到,但您知道这两个男人喜欢吃个什么菌子,偏偏拉着我这个女儿家一块儿去找。一直找到现在也没见个什么菌子,这才回来向妈妈讨别的吃。”

    秋儿娘闻言大笑,半晌才说道“你们那个时候去捡什么菌子,日头一出来,那好的都被旁的人捡走了还轮得到你们?你们也不用忙了,快些去打水洗了手过来同我剥豆子,晚些我们焖豆子吃,我手艺好着呢。”

    单誉听着单馨这般推过,只得与金蝉相视无奈一笑便也不多说什么。反倒是秋儿皱着眉头抬眼瞧着他们问道“你们两个人拽着道长一块去瞎闹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