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不知福祸

恶作剧之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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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单府到盘香寺去,若着急起来也要赶一天一夜的路。此时单誉心中虽焦急万分,却也还知道就算他受得住,那赶车的与马定然是不可能迁就的。索性他也乏了这许多日,端得有些心力交瘁之感。便也没再拒绝车夫所提,就在那赶路途中投下驿站住一夜。

    那驿站正正设在黄泥大路边上,平日里便是接待他们这些赶路的车马。偶或也有那么一两个他们所谓‘绿林’人到这里歇脚,说得明白点也就是强盗了。而今这乱世又逢洪水,他们那些有点气性不安于平淡的,便都有集结为群成匪的,专门在这官道上打劫过往商客。故此若进了这驿站门去,瞧见几个三五大粗汉子坐在那里盯梢的,便赶紧备车马逃去要紧。

    不过单誉去到那日,驿站中倒是没什么人的。平日家瞧来热热闹闹的门厅内而今摆着八九张旧桌,却只有两张桌子上做了人。一张在靠掌柜的边上,坐着两个女子,瞧来像是母女模样,各穿着粗布短袄下衬长裙。瞧见他们来了,忙忙低下头去吃着饭菜,倒也是小家女子该有的模样。

    另一桌坐在门边上,瞧来是一个破衣烂衫黄袍和尚。另一个却穿得像个小厮模样,生得瘦瘦小小头上包一顶皂色粗布巾子,正低头在那里喝茶。

    单誉盯着那面黄肌瘦的小厮看了一阵,越看心下愈发不安,直至那和尚同小厮叨咕了两句什么,竟径直往单誉这边过来。单誉将视线拉回到他身上,便瞧着这人一如他初见金蝉时候那般邋遢造孽,想来也是什么海外高人才有此癖好了。

    那和尚向他见了一礼,到也不含糊报了自家名号。

    原来这和尚修行于海外,至于甚么宝刹那是定然不能说的。那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真有些金蝉的风格,以至于单誉估量这人不会便是金蝉来作弄他吧?但那和尚仍自报家门称法号‘长安’,末了含笑向他道“金蝉非禅,长安不安,而今你也见到了。”

    单誉这才恍然,原这长安便是金蝉要他来寻之人,却为何不在那盘香寺里到了这里来?

    那长安和尚笑着自顾自座到单誉对过,朗声道“我在那寺中等了你这些时日,你却好意思来问我了。如何,家中之事可还没着落?”

    单誉闻言忙赔不是,继而长叹一声道“家中嫂子妹妹生死未卜,而今寻得大师去向金蝉交了差,我也好仍旧回家里去帮忙找寻打理,不枉费素日情谊。”

    那和尚闻此又笑,单誉见他笑得奇怪正欲发问,却又见他朝仍坐在另一张桌上的小厮招手喊道“你还不过来,要你家哥哥找寻到何时?”

    单誉心下一惊,再看那小厮抬起脸蛋儿来竟真是单馨无疑!

    原那放在进来时瞧她低着头看不真切,又做这般打扮便一时只觉诡谲熟悉竟没认出来。而今间她较平日瘦下去不少,一张小脸黄戚戚没什么精神,瞧得人煞是心疼。

    单誉忙起身扶她肩膀左右查看,见真是单馨忙地将人扶了落座焦急问道“你上哪里去了,可知道家里老祖宗找你找得病了,老爷太太大哥哥嫂子们都去了江南寻你?”

    却见单馨并不回话,只将瘦瘦脸蛋向他一抬,继而又怕极了似的往那和尚身后避。和尚好一阵没奈叹息,这才向单誉说出各种原委。

    原那船沉得果然不同寻常,乃是那自虚空孽海飘来的妖魔作祟。于那河道底吞吃山中野怪无主孤魂之流,不几日便已长成一尾三丈来长黑鱼模样,端得是力大无穷。那日正是它在作祟,将那整船人荡入河中一一吃了去,独单馨不知怎的得了仙助,这才逃过一劫挨着我捡来。

    那和尚解释过一番,仍旧牵了单馨引到单誉跟前道“金蝉而今法力大减,算不出这档子事来。你只管牵了她去,只是要记着。她受惊吓过度一时不太回得过神来,暂且不能回府上去,唯怕府上有个什么八字相克之人冲撞了反而麻烦。你带她到金蝉那里调息一阵子,待大好了再回去不迟。”

    单誉闻言为难道“家中主母记挂,举家上下为寻她更是心力交瘁。而今即便不能带了她回去,也好修书一封叫家中人不担心才是。”

    和尚听完着乐,道“这有何难?我正是在此等你两日有余,而今你来了我便可以走了。我正好有一位方子得托交予你家主母,而今你自带了她去罢,有修书的大可交付予我,我一并带了到你府上去。”

    单誉闻言不疑有他,自千恩万谢过和尚,兀自向掌柜的借来纸笔修书一封交予和尚,末了带上单馨唤来车马另寻他路往金蝉那里去了。

    临别时,他倒是劳心问了一问,且不知金蝉而今怎得像是元气大伤模样。可有什么大碍?却听那长安和尚落一声长叹,道“你可知道他自虚空孽海中救人一事?那原是不允许也耗元气的,更勿论这孽海之中一众妖魔而今顺他牵引来了人世上。你之所见暴雨涝灾,更有瘟疫蝗虫鼠害之流大抵都是它们所谓。而至他虽救了你们府上二位小姐,却带累世间千万众生一道陷入妖魔烦扰,实在重罪。”

    单誉听得心惊自责,想来不过自己先求着金蝉救妹妹,又是自家大太太绕了他阵法才有后面许多事。因而忙问道果真如此,那金蝉当受什么惩处?

    那和尚又一声长叹,道“虽是天机不可泄露,而今却也不妨了。你今日可见他再演不出那先天之术来,更被夺了琉璃仙根去重又配入红尘之中。若不将他那一众烂摊子收回,怕是再羽化成难了。”

    那之后单誉心绪繁杂,想来那日金蝉那般模样竟是为了自家事情烦忧。也原是这般他才算不出单馨遇险之事,更是这般自己竟有那么一时责怪过他。莫道人言人性自私,原来便是连自个儿也逃脱不了这一劫。幸而那些时日陪他在山上待了那么许久,不知他心中可有一点宽慰?

    而今馨儿也找到了,自己正好带了她去,一来为她调养,二来也要好好谢过他才是。

    这么想着,单誉一路鲜少耽误,携着单馨一道坐在马车里赶路。

    她到也不似初见那般怕生,一路上锁在马车座椅角落里盯着单誉瞧。因着行路方便,单誉也不为她在多准备女孩子装束。只到了那沿途中县上现请了老婆子为她洗梳,又依照着自个儿衣裳里捡了两件偏小些的给她换上,这才妥帖了些。

    这一路上单誉每有尝试同她对话的,却总是得个怯生生回应说什么也不记得,哪里有他八妹妹往日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头来。他瞧得更是心疼,只哀哀叹息了一路,听得车夫耳朵都起了茧子,不时还宽慰这俊朗公子哥看开一些。

    单誉只是苦笑,道他哪里知道这个中辛苦?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一员,得过且过罢了。

    也不知车夫得了他这般胡话是否打心眼里觉得他傻了,后几日赶车都比常时快了不少。这倒方便了他来,只过半月余便到了那普陀县。那山到还是那般模样,而单馨则在一路上似也恢复不少,能零星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来,也喊单誉‘哥哥’。给他乐了好些时日,只盼着待她身上大好了便带了她回去,也好叫老祖宗放心。

    上山去的路颇有些漫长,却也挨得风景秀丽一路上到也无甚别的话说。至半山腰时,单馨口中嚷嚷说累了。单誉因令着她到那村子里去,也挨那些时日收了村民们那么多东西,而今算是做个回访。一家送些家中带来的小玩意,金银果子等物心念着到也随身拿了些一一给了。

    这些村人哪里见过这等东西,只道金银便是个宝贝,拿去卖了倘或能添些度日的银钱,到也千恩万谢过他。说了说近日来金蝉师父似有什么不好,他们送东西去时仅见着脸色苍白,也不愿意多说话。

    秋儿娘也聚了过来,瞧见单誉便道“幸而你来了,秋儿进来总往山上跑,我还说不成体统呢。哪有小姑娘总跟着人家道长的,又放不下心来。”

    单誉对她笑道“不用担心,金蝉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的多。向来都是他难病,哪有病难他的。而今我来了也多住些时日,一定把你们的金蝉道长伺候好了再放。”

    秋儿娘听罢连连摇头叹道“医者难自医,我们这等愚人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含糊起来了。”言罢,她似才见到跟来的单馨一般惊呼一声哎哟,说到这孩子长得俊俏。

    单誉笑道“这是我家妹妹,这阵子生了病身上不大好。引了来到这里调整几日,若山上那块不方便,还得在你家借住一阵子,到时你一定嫌弃她烦了。”

    秋儿娘原以为是个小男孩,而今一听竟是个姑娘心下更是喜欢。忙拉了跟前来左右看着,欣喜之余又叹道“这孩子却是病怏怏的不大好,你只管把她交给我,我一定调理得白白胖胖的让你娘瞧了也高兴。”

    单誉这才忙忙谢过,又领了单馨兀自往山顶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