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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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深夜了,领班带着我,从光怪陆离的走廊穿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灯光若明若暗,空气污龊,人在其中,犹如鱼儿在沙滩上一样窒息,处处都是诱惑,深深的诱惑。

    “对不起,先生!”领班很无奈“没有空的位置了,如果你不介意,那就拼版吧!”我苦笑,今夜,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不眠?

    领班带我到一靠窗的位置,一个紫色长纱裙的女子背朝向我们。领班上去很卑微地俯下头,在她耳边轻语,我猜是和她商榷所谓的拼版,女子仍然没朝我这边张望一眼,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带着一丝丝的傲慢。

    我要了一杯雀巢咖啡,不加糖,我喜欢那种涩涩的苦味,犹如我三十岁还没找到的爱情。我端起杯,正准备品尝我的寂寞,茶桌上的酒杯让我感叹。那是一只硕大无朋的酒杯,高高地兀立着,显示出与桌子毫不相称的反差。杯壁上的图案简单而热烈,一枝翠色欲流的红玫瑰占据了半壁江山。杯子装着差不多三分之二蓝色的液体,里面是深不可测的谜语。我读不懂它,犹如我读不动身边的紫色女人。她转过身子的时候,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见她的神情那么茫然,呆呆的,完全陷入一种沉思或者回忆之中,仿佛四周的喧哗与她无关。有那么一瞬,她抬头,已经睁得大大的,牢牢地盯着我,喃喃地自语:不是他,不是他,天啊,不是他!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忧郁而迷惑,让人看了就心碎。

    你知道吗?你多像他,恩,你的眼睛多么像他啊!

    你好,他是谁?是你的男朋友吗?我不解。

    她点点头,我叫尘儿。然后她问,你认不认识大海?我说:大海啊,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吧?尘儿一下抓过我的手,酒杯悠然碰倒,红红的液体咕咕外流,她却浑身不知,连声问我,他在哪里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用另一只手扶正酒杯,摇摇头说我不认识。

    握着我的手颓然松了,我看见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尘儿擦了擦,说了声对不起,她转身走出酒吧。

    此后的一个月,我差不多天天去杯水酒吧。尘儿一定有一个生动而忧伤的故事,因为她的深藏不露吧,我想把它像橘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剥开。不是好奇,是我预感尘儿和我一样在情感的边缘挣扎。然而我没有看见茗儿,她像鸟儿一样在我的天空一掠而过。在杯水酒吧,我仍然寂寞着自己的寂寞。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报社派我到深圳出差。

    采访完后,已是万家灯火,我在深圳的街头闲逛。天下着密密的细雨,我看见小巷子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雨水已经打湿她的全身。走近,全是酒气,原来就是与我一面之缘的尘儿,穿着薄薄的毛衣,披着薄薄的雨,她人事不省

    她全身冰凉,发出呓语:海啊,海啊,救救我吧!我鼻子一酸,有泪滚了出来,然后一把揽起她,抱着她大声喊的士。我把她送到我下榻的酒店,轻轻地脱掉她的湿衣,我看见了她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尤物,那一刻,我没有一丝邪念,我手脚忙乱地为她套上我的睡衣,盖上被套,然后轻轻地掩上房门。

    第二天中午,尘儿才醒过来。她再次迷惑不解地盯着我,这是哪里啊?我大声质问:尘儿你到底要干吗,这种天气你要玩命啊你,你怎么就这样糟蹋自己呢?尘儿迎着我的目光,一点也不示弱地说,没有水分的土壤叫沙漠,你知道不知道?没有爱情的生活叫活着,你知道不知道?我的大海不见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来深圳找他,你知道不知道?她的嘴角牵了一下,突然好可怜地说,麻烦你了我已经身无分文,就快要客死深圳了。我的眼圈红了。

    然后,尘儿可是讲述她和大海的故事。她说认识他时“我未成名卿未娶,卿需怜我我怜卿”正是樱花随意飘扬的日子,冰凉的阳光在柏树褐色的叶尖上,欲作不堪忍受的堕落,她感叹浮萍的生命没有一处码头可以停泊。尘儿和海在一个酒吧认识,海托着一只硕大无朋的酒杯很诚恳地对尘儿说,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尘儿缓过神时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杯水酒吧最著名的调酒师,有一双忧郁而坦荡的眼睛。尘儿笑笑算是应允。此后的尘儿每天都要喝海调的酒。有一次,海调出一种蓝色的酒,尘儿眉开眼笑,说为这酒是“轻烟浅笑”话音未落,酒吧正好响起春花秋月的歌。那一刻,两个人就这样脉脉含情地相视着。 她以为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与他燃烧,给他的目光以回报,但始料不及的是,大海热力无限的双眼、一头乱发充满了不羁的味道他如阳光般让尘儿不在寒冷。就像倦鸟飞上了枝头,就像鱼儿找到了溪河,尘儿靠在他伟岸的肩膀,伏在他暖暖的怀抱,笑了,她欢快地哼起了那首歌谣:

    啊 我是水杯你是水

    啊 用来守护你心扉

    望着你安睡

    就象望着一朵玫瑰

    月光的轻挥 晚风的轻吹

    让你显得那样美

    桌上放了一杯水

    是你亲手端来的

    小小的关怀,深深的感慨

    我都觉得特别珍贵

    真的愿为你受罪

    日出日落,那样的日子,恬静安逸,幸福如细水长流,尘儿和大海过着相濡以沫的幸福时光。似乎所有美好的爱情都要遭受折磨。尘儿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下来,一场没有预谋的车祸,她差点失去双腿。那段时间,大海总是披星戴月的工作,为的是多挣药费,白天,他还四处打零工,每天睡眠不超过5小时。一有空,他就守在她身边,紧紧地篡着尘儿的手说,尘儿你要好起来,我们一定会走上红地毯。大海是孤儿,积蓄本来不多,他几乎借遍了他所有的朋友。半年后,当尘儿重新站起来时,大海已经负债累累。

    大海有一天说,尘儿,我要去深圳,我要为我们将来的日子负责。你等着,三年,我一定娶你做新娘!

    尘儿告诉我,三年后,我到江北机场去接他,然而我的大海却消失了,我天天等他,天天找他,已经一年了。我坚信我的大海一定会娶他的尘儿做新娘,所以我不放弃,只要一天找不到大海,我就不放弃。说完她就泪如雨下。

    尘儿的眼泪掉在蓝色的地毯上,我的心也开始痛。我说深圳是染缸,你的大海会变心的这不容你不想,深圳没有爱情,全世界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明白!

    尘儿并没有争辩,她只是哭着说,我父亲一年前也是这样对我讲的,可只有我心里才知道我的大海他多么好,他不会那么做的,永远也不会的。所以她背着父亲开始了寻找大海的生涯。

    我什么也说不出。曾经的爱情,让我一败涂地。我只羡慕大海,有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我在心中默默地为尘儿祈祷,希望她早日找到她的大海她的爱。

    我把尘儿带回了重庆。我对她说你要先休息一段时间,你的大海如果先回重庆看不见你怎么办?尘儿很认真地想了想,对啊,我可以养精蓄锐,我不要大海看见我的憔悴!然后我们都笑了。我说你就住我那吧,反正你也没钱租房子了。

    一天,我在报社敲稿子,编辑部主任对我说,值班室有人点名找我。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看见我时就伸出手:你是玻璃湖吗?我是尘儿的父亲,我找她已经一年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更不清楚他是如何知道我和尘儿在一起。看到老人的老泪纵横,我有些于心不忍,我带他回了我家,正好尘儿没出门。等父女俩泪眼相对时,我悄悄退出门,回报社赶稿子,但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很晚我才回家,我见尘儿的屋里已经熄了灯,我想她一定累了休息了,就没去打扰她。很快,睡意席卷了我。

    早晨,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惊醒,话筒里传出尘儿父亲苍老的声音,你去看看尘儿这孩子吧,我担心她承受不了,我对她说了。

    我说大叔你到底对尘儿说了什么。大叔的声音嘶哑,他说,我把大海的真相告诉了尘儿,一年前我接到火葬场的通知,大海这孩子深圳机场的路上再次遭遇车获

    我简直不敢相信小说中才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年迈的老人。我突然间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我后怕,尘儿会不会我搁下电话就大喊:尘儿尘儿尘儿,我顾不上了,一脚踢开尘儿的房门。晚了,一切都晚了,尘儿的屋子里有刺鼻的酒味还有更刺鼻的药味。茗儿的身体没有一点温度,那只硕大无朋的酒杯安然地倒在屋角,比天空还蓝的液体流满一地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我宁愿相信尘儿这次又醉了,但这一次醉了的茗儿再也醒不来了

    只要你快乐的飞

    就算为你负累

    就算为你憔悴

    心里也是幸福滋味

    和我想爱的人相依相偎

    还有什么会比爱情更美

    望着手中的水杯杯中的清水

    不知不觉流出了泪

    让你我永相随

    让今生无怨无悔

    啊 我是水杯你是水 啊 用来守护你心扉

    啊 离开你我会破碎 啊 不做寂寞的空杯

    今夜,月华如练,夜凉如水。倚着窗边那美丽的月色,迎着星星点点探寻的目光,我在问:天国的紫衣女子尘儿,还有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大海,你们知道吗?傻傻的玻璃湖噙着泪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你们的故事,我深深地深深地牵挂着你们,为你们一遍一遍地放着杯水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