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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
我生性谨小慎微，与人为善
但也保不住有三五个仇人
他们都来自我生命的头二十年。
现在，我已渐入老境
但仇人的姓名、长相、住地
依然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的仇恨并未随时光的流逝而减弱
我的仇恨与时俱进，与日俱增
去年我还依稀梦见他们。
从结下仇怨的那天起
我在心里就不知杀死他们多少回
每一回都痛快淋漓。
我制定了周密的复仇计划
时间、地点、复仇工具
如何处理尸体、如何迅速逃离——
这些想法让我心跳加速
这些想法支撑着我活下去
这些想法让我年轻、有力。
直到上个星期，我听到消息：
其中一个仇人因患睾丸癌死去
第二个感染了爱滋即将一命归西
另一个因强奸奶牛被投入监狱
还有一个因车祸截了下肢
最年轻的那个因贪污受贿被判了无期
好像还有一个女的因痴迷法轮功而自溺
我兴奋莫名，但随即
就像一根jī巴耷拉下去。
2005年9月5日
我得去睡了
时间很晚了，夜已深。
我从酒醉中醒来
我的口腔火辣辣地燃烧
我口渴难忍
我整个身体被疲惫和厌倦囚禁
我感觉不到灵魂
我赤身裸体下床
我推开窗子
我看见苍白的月光洒在地面上
那么均匀
但我找不见那熟悉的面庞
她是否就在对面大楼的背后
像我一样疲惫、厌倦、没有灵魂。
我坐到书桌前来
我想读一页书
我想写几句诗
但我得去睡了
时间很晚了，夜已深
但到天明还有许多时辰
到太阳出来还有许多时辰
我想用睡眠和梦
去占有那许多时辰
我想用睡眠和梦
去占有那夜的下半身
而不想呆呆地坐在这里
无望地想念一个人
或痛苦地忘却一个人。
2005年9月22日
自白
除了我老婆真心实意的奉承
没人赞美过我的肉体
除了满脑子的困惑
没有别的可表明我心灵的年龄
我正在通往衰颓的路上一路狂奔
我并不比其他人更牛逼
我厌倦了，包括我的眼睛，我的yīn茎
我厌倦了看和搞
我为什么自卑？面对人生
我为什么泪水横流？
我时常回忆起过去了的岁月
那些无法疗治的伤痛，你的爱与哀愁
它们时常让我在半夜警醒
在黑暗和宁静中，想到死。
2005年9月21日
离别
我记得那是九月，我记得
那是在离公路几百米的一片小树林里。
我们，我和她坐在一棵树下
树下铺满了黄灿灿的落叶。
我们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即将走到尽头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分手。
我们的身体靠在一起，手紧紧相握
谁也不说一句话——
小树林里静极了，除了落叶声
就是我们不均匀的心跳和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一秒地过去
夕阳的红光透过树林照在我们身上。
黄昏来到了，黑夜即将降临。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温柔地拥抱着她
用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你会忘了我，是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最后一线光在树林里消失，一阵凉风吹过
我们情不自禁地搂紧了些。
当黄昏星在我们头顶闪烁的时候
我们，我和她站在树林尽头的小路上。
从这里向北，是她的家
从这里向南，是我要返回的地方。
我们四目相对，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
“亲爱的，再亲我一次。”她几乎哭出声来。
“我的心永远是你的，你的——”
她猛然转过身，向北跑去
颤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淡淡的夜色里。
1993年7月23日散文初稿
2005年9月23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