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次求婚

半缘修道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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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毕定诚随意翻阅着书店的留言本想预定一本书。突然,那大大扁扁且有流水线般的隶体字赫然印入眼帘,多么熟悉的字体啊,那是刻在他心板上的印记,今生抹不掉。由于翻得太快,已跳过去了,毕定诚又小心翼翼地倒回翻,唯恐遗漏。

    他的心率加快,呼吸急速。找到了,找到了,毕定诚心中一阵狂喜,泪已溢出眼角。是她,也只有她才狂恋红楼梦:“预购脂评版本的红楼梦。欧阳小姐,手机:***。”

    毕定诚把欧阳的手机号码输到自己的手机中。他瞥了一眼落款日期,是今天。他镇定了一下,毅然摁下了那个号码。两只蝴蝶的音乐响起,几秒后,传来亲切、柔和的声音:

    “喂,您好!”果然是梦里萦绕的声音。

    “您好!我是毕定诚,请问您是欧阳玉砌吗?”

    “毕小弟,是你呀!”电话那端传来欧阳惊喜且清脆的笑声。

    玉砌刚走不远。15分钟后,他们在书店附近的“伊甸宫”见了面。

    7年没有音讯,面前的人竟是如此地熟悉,又是如此地遥远,有恍惚隔世之感。

    玉砌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高182米,穿着笔挺的西装,刚毅的脸上荡漾着朗朗笑容的毕小弟,怎么都无法与自己想象中的人物联系到一快。她心中无限感慨,不知怎的脑中就冒出了蒋捷的一剪梅:“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毕定诚望着眼前这个资助且影响自己一生的女子,人还是那么清丽婉约、袅娜娉婷,只是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上写满了沧桑。顿时,犹如有千万枚针扎在他的心上。怎么不痛?那是他爱恋了一生并苦苦寻觅7年的女子。

    二

    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从前。欧阳玉砌的父母是北大的高材生,父亲经商,家境殷实。父母对这独生女启蒙很早,16岁就考上了北大。

    这年暑假,她到海南岛去探望外婆,认识了8岁读三年级的毕定诚。

    毕定诚是摩托车夫的儿子。半年前,他们在外婆家附近租了一间简陋的房子。父亲从早到晚都骑着那辆旧车到处载客,又好赌,极少关爱孩子。

    那天清晨,玉砌在院子的树底下轻声地背宋词。突然耳畔有个童稚的声音响起:“放假了,你为什么不去玩?”玉砌抬头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子,脸上有几条被指甲抓过的痕迹,头上还留有打架过的印记,一双大且清澈见底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玉砌,人长得蛮结实的。一看就知是个顽童,虽是这样,但玉砌还是挺喜欢这个充满朝气的孩子。

    “小朋友,你都有哪些玩法?”

    “得了,别叫我小朋友,我叫毕定诚。”对方一副大人的口吻。让玉砌忍俊不禁。

    “你叫我欧阳姐姐好了。我对这里比较陌生,都有哪些好玩的?”

    “你喜欢放风筝么?我带你去玩。”对方一脸的认真。

    “早晨的空气特别好,我想看点书,下午再去玩,好么?”玉砌轻声细雨地询问。

    “欧阳姐姐,那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我最爱听了。”

    “平时妈妈都给你讲哪些故事呢?”

    “我妈妈在我5岁时死了。”定诚的声音小到听不见,并伴着呜咽。泪在眼眶里打滚,险些落下来。

    玉砌的眼神也倏地暗了下去,她母亲于一年前得肝癌去世。正因如此,她才到海南来寻找母亲的足迹抚慰心灵。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玉砌顿时对眼前这个小男孩怜悯起来。

    “毕小弟,从今天开始,欧阳姐姐给你讲故事。下午你就带我去玩,怎么样?”

    “哇噻,太棒了。”

    在三百米开外有一所重点中学,旁边有一个大大的操场,碧绿碧绿的草,远远望过去,总让人怀疑那是人工铺上去的草坪。

    每天傍晚,毕定诚总会准时拿出他用竹片做框架并粘上报纸制作成的风筝叫上玉砌一块儿去玩。到了操场,他把风筝平躺在地上,把两条尾巴拉直,顺着风向,向前奔跑,风筝就徐徐上升了。然后再把手中的线一匝一匝地解开,风筝越飞越高。这时,他才放心把风筝交给玉砌,并在一旁欢呼雀跃着。他常向小朋友们炫耀那是他的故事大王姐姐,把伙伴们羡慕得不得了。

    海南岛属于热带气候,降水量丰富,特别是外婆居住的这个通什市,每天午后都会下一场暴雨,三四个时辰就停。大雨过后的空气新鲜极了,天空很高很蓝,碧空万里无云,如同被洗过了似的,一尘不染。远处低矮的山峦上有一些白云在飘浮。站在操场中央放风筝的玉砌常常会看痴了过去。怪不得外婆执意不去杭州随唯一的女儿。

    放假无人修剪,那些杂草长了很多的草籽,扎满了玉砌的裙裾。每次回到家,毕定诚总会主动地帮她一粒一粒地拔出来,神情认真、专注、虔诚,学习都没这份耐性。他喜欢极了这个姐姐,除了与他缺乏母爱有关,另外是玉砌擅长讲故事,从安徒生童话、格林故事、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演义,到红楼梦为他打开了一扇扇神奇的大门,定诚被奇妙的景象惊奇迷醉。玉砌的出现,把一个仿佛是躲在黑暗中睡觉的男孩,领到了光明的地方,玉砌马上成了他极深极浓依恋的人。

    他们每天迎着流岚讲故事,踏着落霞而归。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走了。临走前,玉砌给定诚买了中国四大古典名著的小人书以及少儿版,还有其它的书籍。

    走的那天,毕定诚恋恋不舍地望着玉砌。玉砌摸摸他的头:“记住,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你一定要努力。”“欧阳姐姐,我将来也要报考北大,然后去找你。”玉砌就这样在定诚的目光中越走越远,他的泪如同决了堤的河水。

    从那以后,毕定诚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成了十足的书奴。

    回校后,玉砌常常写信鼓励定诚,并隔山岔五地给他寄书。定诚也勤快地回信汇报自己的成绩以及现状。

    不负众望,三年后,毕定诚考上全省重点初中,又三年后,考上本校高中。这期间,玉砌给定诚寄了不少钱,均是她赚来的稿费。

    定诚读高一时,玉砌刚好读研毕业。就在这年的暑假,外婆因长年思念爱女而死。玉砌与父亲回来奔丧。

    再见定诚时,已长成一个175米,身材修长,嘴角有一圈毛茸茸的帅小伙子。玉砌简直认不出他了,尽管每个学期他都给她寄一张相片。此时的定诚已没了年少时的活泼,而是一脸的腼腆。他不再叫玉砌为姐姐,而是直呼其名了,说话时也不敢正视玉砌的眼睛。青春期的人都这样,玉砌并不在意。

    这次玉砌回来的时间很短,办完丧事就走了。

    高中最后两年,玉砌很少给定诚写信,但仍然寄书汇款。此时的她认识了风流倜傥,具有音乐天赋的唐瀚,正上演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而定诚也忙于人生的最后冲刺,在他17岁那年,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北大。他临来京之际,玉砌和唐瀚结婚并赴法国继续深造。定诚闻讯后,嚎哭一场,醉得不醒人事。从此,玉砌音信全无,生死两茫茫。

    三

    “毕小弟,你现在过得好吗?”

    “别叫我小弟。怪别扭的。”毕定诚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点恼愠。

    毕定诚大四刚毕业,父亲就被车撞死。他心中已了无牵挂,想玉砌的父亲在杭州,料她终有一天要回来的,就追寻到这来了。现在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企业担任策划部经理。

    “玉砌,你现在哪工作?”

    “本市的电视台,担任记者,跑外景。

    “姐夫呢?他好吗?”

    “离婚了。”

    玉砌空洞的眼神望着台上正弹奏钢琴的女子。罗米欧与朱丽叶忧伤哀婉的曲子正从她的指尖潺潺流出。泪在她的心底流了个满山遍野。

    法国是全世界最浪漫的国都,房租也是最昂贵的。音乐是高雅艺术,需要大量的资金投资。在现实生活的逼迫与爱情的攻击下,唐瀚最后选择了教授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儿。在法国飘泊了四年的玉砌,在梦里仍知身是客,最终还是回来定居。

    “玉砌,你的下半生由我来照顾。”毕定诚的话音刚落,玉砌愕然地望着他。

    “别逗了。我的心已是百孔千疮。”玉砌一脸的落寞。

    “我会用蜡烛一点一滴地帮你填满。”毕定诚坚定地望着她。

    “君见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花。”玉砌的语言凄然。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玉砌回避话题。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一个小女孩子怯怯地对毕定诚说:“叔叔,买枝花送给你的女朋友吧。”

    “对不起,阿姨已结婚,我的女儿像你一样大了。”玉砌连忙把机会抹杀。

    “小朋友,你为什么出来卖花,爸妈呢?”玉砌关切地问。

    “我爸爸病重,妈妈在给人擦鞋。”小女孩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正给人擦鞋的妇女。

    “你的花,叔叔全买了。这钱拿回去给爸爸治病。”定诚给了她500元。

    玉砌深深地闻着鲜花的味道。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是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玉砌抬起头与定诚相视微笑。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位置已调换了。8岁时的定诚每天都仰着那张小脸问玉砌十万个为什么?而如今玉砌轻轻一笑。

    自那天相逢后,定诚每晚都给玉砌发短信。玉砌惊喜、感慨、惶然,从未回复,担心自己淡淡浅浅的一句,都会误导他。爱他,所以不想伤害他。

    四

    玉砌生日那天,她只邀了几个要好的女友。

    说来也巧,定诚托人买到了全部脂评版本的红楼梦,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就送过去。他想给玉砌惊喜,门一开,玉砌的嘴巴张得像个o型。一群女子在狂欢,蛋糕抹得一脸都是,定诚进退维谷,自尊心像是被针轻轻地刺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调平了情绪:“寿星,祝你生日快乐!”随即从背后拿出一大簇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一女友走过来,大声嚷嚷:“玉砌,你还说没请男同胞哩。没劲!”

    “我是千里鼻,闻到蛋糕的香味就赶来了。言归正传吧,我是来求婚的。”定诚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句。

    “哇,玉砌,你深藏而不露呀!”

    “定诚,你别来胡搅。”

    “玉砌,我是认真的。”

    女友们一一与玉砌吻别,知趣告退。

    “定诚,请你冷静点,我已经老了。”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

    “得、得、得,别念了。”玉砌忍不住扑嗤一笑。

    “定诚,我想早点歇,明早要赶着去拍外景哩。”玉砌下逐客令。

    “好吧。”定诚有些不悦。

    定诚向玉砌走去,想像女友们一样与她吻别,没想到弄巧成拙,令玉砌倒退了一步。这下子大大挫伤了他的自尊心,脸窘起来,继而眼神倏地暗了下去。

    “对不起,这高跟鞋刚买,有些不习惯,老站不稳。”玉砌歉歉地说,在打圆场。

    “为什么?就因为你年龄比我大,因为你离过婚,所以拒绝我。亏你还在浪漫的法国呆过。”

    这时,dvd里很不适时地传来李翊君演唱的雨蝶:“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就算流干泪伤到底,心成灰也无所谓”

    “定诚,别这样,你还年轻,不要为了我而担误前程。”

    “前程?你就是我的前程,我的理想。储查尔斯王子放弃江山,娶了像妈妈一样老的卡米拉。而我是凡夫俗子,更没有理由不去追求心中的幸福。玉砌,我不会放弃你的。我的名字叫毕定成。”定诚狠狠甩下最后一句,走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两颗大大的泪从他的脸颊上滚下来。玉砌的心猛地被抽了一下,很重很痛。

    好几天没收到定诚的短信,玉砌心里隐隐约约地负疚:“我一定伤到他的灵魂深处了。”玉砌拿起手机,刚输入“定诚”二字,停了几秒又狠心地把它删掉。

    五

    “玉砌,玉砌。”原来是同事张儒在叫她。

    “玉砌,我这有两张大型音乐演奏会。想邀请你一块欣赏。”一脸的期待。

    张儒是个沉静且温柔的男子,一直暗恋玉砌。人很好,但玉砌对他就是没有小鸟依人与撒娇的感觉。

    玉砌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试着去接受他,这样定诚就会死心。

    “好吧。”玉砌爽快答应。令张儒欣喜苦狂。

    玉砌与张儒刚从影院出来,就遇见了定诚与他从美国来考察的总裁。原来这段日子,定诚一直陪着上司考查市场,忙到没时间给玉砌发短信。

    “叔叔,谢谢您上次给我的钱。妈妈叫我把这些花送给你。”上回那个女孩把花塞在定诚的手里,然后向不远处的妈妈跑去。

    “玉砌,送给你。”定诚定定地凝视着她。直为凝情恐人见,又是大众场合,玉砌怕再度挫伤他的自尊心,只好接收了。

    “yougirlfriendisverybeautiful。”总裁由衷地赞美着。

    两块红霞立即飞上玉砌的脸颊,而张儒的眼神倏地暗下去。

    六

    领导知道玉砌对海南熟悉,决定“国庆节”派她到那边采访一个重量级人物。定诚不知从哪获得此消息,他邀约玉砌回去看看旧居。

    海口到通什市将近223公里。玉砌10年不回,海南已焕然一新。原先是沙子的公路已变为高速公路,往返两路之间的栅栏种着四季花、美人焦、鸡冠花、大理花等,红的、黄的、紫的姹紫嫣红,令人赏心悦目。几只蜻蜓和蝴蝶悠闲地低低地飞舞着。公路两旁灌木丛生,更多的是人工种植的高大的树木,再远些是阡陌的田地,绿油油的禾苗直逼你的眼,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着,依稀可以望见一些大大的岩石。经过万宁境界时,还看到一望无际的湛蓝湛蓝的大海,微风过处,荡起小小的涟漪,阳光折射到海面,煞是好看。新鲜的空气夹杂着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那么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之前,玉砌忙于赶稿剪辑超负荷透支,今日完全放松下来,竟甜甜地睡着了。毕定诚把倚在他肩膀上的玉砌轻轻地搂在怀里,几缕发丝被风吹拂粘在脸颊上,他用指甲柔柔地勾开。一张古典仕女图的脸就这样近近地逼在眼前,定诚有吻她的冲动,但不敢,怕像上次那样适得其反。看着看着,他的心却突然剧痛起来,两行清泪悄悄地滑过脸庞。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你躺在我的怀里,我却不能爱你。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啊?

    汽车到达通什市区,有人下车,一个刹车,把玉砌震醒。她看到定诚两只大大的如铜铃般的眸子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与他对视了两秒,玉砌羞涩地低下了头。他的胸膛真宽大,又温暖,散发着浓浓的男人气息,她像一滴水珠似的躺在大大的荷叶中心,真不想离开这温柔富贵乡。

    第二天,他们去爬渡假村,在市区几公里之外。出租车在崎岖蜿蜓的小路上慢慢开着,迂曲穿过一片林区,就到了。满眼是未加采伐的原始树木,古木遮天蔽日,藤缠蔓绕,云雾弥漫,树叶都是湿漉漉的,已不知多少年浸在山间雾气之中了。溪水潺潺,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石头欢歌而下。林无鸟兽,那是静谧的、净洁的世界。台阶的面积很窄,只有一尺半那么宽,曲径幽道全被青苔染绿,茸茸的、湿湿的,很打滑。他们拾级而上,每走一步,毕定诚都要回过头来拉玉砌一把,怕她滑倒,更担心蛇爬出来吓晕她。

    太久没有爬山,加之平日没有运动,到达顶端的亭子时,玉砌的小腿猛烈地痉挛。定诚在帮她揉搓,痛得她泪簌簌而下,每一滴泪都犹如铁锤重重地敲在定诚的心鼓上。

    下山时,定诚背着玉砌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踩着。这画面似曾相识。在定诚8岁那年,他叫玉砌独自放风筝,然后与小朋友们在不远处的沙池比赛跳远。没过多久,一阵嚎啕的哭声传来,原来定诚踩到一块大且尖的玻璃片,深深地扎入脚板。不知好歹的他,却一把拔了出来,血狂喷而出。小朋友们连忙折墙沿边的“飞机草”(海南俗称),拧它的茎把汁滴在伤口处,并用它的叶心揉烂敷在上面。玉砌叫他按住伤口,背他回家。回去后,帮他洗敷包扎。那几日,定诚很乖,每天像猫一样腻在玉砌身边听她讲故事。哎,如今轮到他背我,玉砌不禁哑然失笑。

    “定诚,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没事了。”

    “你撒谎。我不放。”

    “我很重。会累坏你的。”

    “我愿意。”定诚巴不得这路没有尽头,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七

    时光荏苒,又几个月过去了。总部准备把定诚调到美国去,但他放弃了。玉砌觉得自己是该做出决定了。她给张儒发了一则短息:接授你的求婚,如果不反悔的话,今晚8点在“伊甸宫”见。

    晚上定诚去找玉砌,女友告知此消息。他拦了辆出租车狂奔追去。玉砌前脚刚踏进“伊甸宫”的门,手机就响了:

    “玉砌,你现在有空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语气很急切。

    “现在恐怕不行?10点过后可以吗?”

    “不行”定诚故意在拖延时间。

    这是全市最高雅的茶馆。山水鸟虫的国画屏风,屋内的盆景种着五颜六色的花,还有几个大大的古董在摆设着。厅顶上空用塑料花、葡萄等点缀。霓虹灯在不停地闪烁着,整座厅弥漫着温馨、浪漫的情调。台上的那个女孩在全神贯注地弹古筝,梅花三烙凄凉缠绵的曲子低低回旋着,玉砌一直沉浸在这气氛当中。张儒用勺子轻轻地在咖啡杯里顺时针搅了三下,又逆时针搅了三下,再顺时针搅三下听着杯勺碰撞的清脆声音,他在思忖着如何开口才不至于伤到玉砌。玉砌看到张儒这样子,悲哀与凄凉不禁从心底慢慢扩散开来,为自己这一生。

    又过了半晌,张儒小心翼翼地问:

    “玉砌,你怎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怎么,你放弃了?”玉砌淡淡一笑。

    “不,不不。怎么会,我连戒子都买了。只是觉得很意外。”

    “打拼了半生,累了,想让自己的心给安定下来。”玉砌由衷地说。

    “玉砌,这是我下午挑的戒子,试试看,若不喜欢,老板说明天还可以换过。”张儒手里拿着戒子正准备给玉砌戴上。

    “对不起,玉砌她不喜欢黄金。”

    毕定诚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将,一下子横在他们中间。

    “定诚,你是来祝福我的吧!”玉砌装疯卖傻。

    “对不起,玉砌不能嫁给你。”定诚不理会玉砌,直逼张儒的眼。

    “毕先生,我原以为你是一时冲动,没想到是当真的。”张儒喃喃地说。

    “一时冲动。”定诚一下子提高了分贝。显然,是张儒的那句话激怒了他。

    “你知道我与玉砌认识了多久?整整16年了,人生有几个16年啊!8岁认识她,就深深地依恋上她,14岁暗恋她,18岁疯狂地爱上她,今年24岁的我准备娶她。”压抑一生的感情终于找到出口,犹如地下的岩浆突然狂喷,泪汹涌而出。玉砌在一旁掩面潸然泪下。

    张儒讶异、震惊、感动、刺痛、酸溜溜的,总之感情很复杂。

    “玉砌,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为他着想才想跟我结婚吧?”张儒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不,我是下定决心和你结婚的。”玉砌痛苦地摇摇头。

    “怎么,你跟我结婚有那么痛苦吗?还要痛下决心。”张儒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尖酸起来。

    “请你不要再逼玉砌了。”

    “定诚,求求你不要来这里搅和。”

    “原来,这一出戏并没有我的份,我只不过临时充当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张儒踉踉跄跄地走了。

    “张儒,张儒”玉砌追了出去。

    八

    回到家已是23:30分,每天“心语低诉”的节目快要结束了。玉砌打开音响,主持人心音那标准、流畅、甜甜、柔和的声音伴随着背景音乐大提琴演奏的只此一生传来:“毕先生,既然已经爱恋了16年,就不要轻易放手,请您再大胆地向她发出第99次求婚”

    笃、笃、笃玉砌正伤感至极,突然有人敲门。

    她慢吞吞地很不情愿地起身开门。门一开,她惊呆了,只见毕定诚左手拿手机接听电话,右手抱着一簇簇火红火红的玫瑰。泪在脸上汪洋恣意

    2006/8/17子夜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