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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问，你是一个中年人吗？
他说，那要看你怎么看。
这是我们唯一一次关于年龄的对话。
2.
2003年5月，我来到论坛，慢慢懂得看帖发帖。我发的第一个帖是在秋天的亦舒；两个月后，我在金庸茶社发了第一帖。
因为某些原因，我每次上网的时间很短，几乎是发完贴就走，对别的帖子看得很少，大致浏览一下，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个叫最后的浪人，其他还有渔夫，凹凸天空，笑傲居士，唐方，颓废的蟑螂，等等。心里对他们佩服得紧，但是从未想过会和这些人有什么联系。
八月份的一天上网，我鬼拍脖子，第一次点击了自己用户名下的“你有留言”看到这个红色的条子很长时间了，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也从没想过去看，可是那天上网的时间长了点，于是点击开来。里面竟是5条留言，一看时间，还有五月份的，我大吃一惊，心里很是愧疚，手忙脚乱地弄了一阵；等回到茶社，余波犹在，我又第一次点击了“在线人员名单”咦，看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写手，一冲动，连忙给他留了言。
这个留言已被自动覆盖，我还记得写的是：“你好。在网上看到你，很高兴呵。在茶社看到你的帖子，觉得很棒，很佩服你。”他很快回过来，一个问号：“请问你是？”我回他说：“我经常在茶社看文章，看到你的帖子，非常佩服，想问问你平常看什么书？”他过一会回过来说：“呵，你也不错，帖子上胡同口了。”
当时我在电脑前脸刷一下就红了，觉得异常丢脸。就是这种感觉。因为想到是在和自己佩服的人说话，被他提到令自己心虚的事，好象小偷被警察拿住了一样，说不出的的丢脸与懊丧。我连忙给他回：“你可千万别提这事，我都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他回一个：“西祠太麻烦，你有qq号吗？”
从此和他在qq上聊。
几次以后，上qq，他的头像是灰色的，于是我打了一句“哥哥在吗”发了过去，过了一会他说：“在啊。”好象又忍不住，几句话以后他问：“你叫我什么？”我说：“哥哥啊。”
我相信在网上聊过天的人，都能明白聊天是怎么回事。交友面积的扩大必然导致深度的浅薄以及时间的拉长，你要付出很大很多的精力也未必能碰到一个说得来的朋友。数量上的巨大恰恰反映了质量上狭窄。契合的朋友会令人欢欣跳跃，但绝大部分的人是言语无味，面目可憎。
我对和自己聊得契合的人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和自然的倾向。一句“哥哥”就这样顺口而出，好象已经叫了这么多年。
后来想一想，也许那一天我学会用西祠留言，我的帖子上胡同口，好象就是为了遇见他一样，我们在人海茫茫的网络就这样认识了，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至少在我，是握住了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从此觉得自己在这个网络的虚拟世界里有了一个可依赖的人。
3.
我很羡慕别人，可以写出自己最亲近的人。对我而言，这永远是困难的。对于他们，我永远无法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观看。因为情感上和生活上的依赖与相依，他们仿佛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而我，是对自己始终都看不清的。
所以，这个贴我写得异常艰难。当我闭上眼，当我冥想时，我可以清楚地想见和感觉到哥哥，每一个细微的地方，每一处琐碎的言行，然而我无法把握。
原谅我无心的过失。
4.
我的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最严重的就是异常自卑和缺乏自信，这让我在人群中始终是不自在和拘谨的。我害怕面对人群。我身上几乎所有的毛病和缺点都根源于此。我的朋友笑傲曾经试图改变我，希望我和别人多交流，可是归于失败。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有时我们是很难改变的。所以，有时和哥哥聊起以前，我总是很感慨，那时主动找他聊天，真是一个奇迹。如果他当时对我稍微有一点点冷淡和疏忽，我一定就会知难而退的。究其原因，他给我创造了一个让我可以放心和大胆说话的氛围。
后来他说，对于每一个找他说话的人，他都是如此的。我说我知道啊，可是对我而言，这却是一种温暖的鼓励，是唯一的了。其实我们都是相同的，永远都无法去拒绝别人。
有一次，他很欣喜地跟我说，你发现吗，其实我们俩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在电脑这边，微笑着，心里默默地说，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否则我们不可能如此投缘，不可能如此心有灵犀。时常在聊天中我们会不约而同地说出相似甚至一样的话语。每一次这样以后，我们总是相对地笑着，为着这细细碎碎的默契。
相知的美丽。
5.
可是，在另一方面，我是很活泼开朗的。我老妈说，我这样的人，属于典型的“门里猴”“窝里横”
对于自己亲密的人，我向来是不吝于伤害的。我一直想着，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所以我对他们毫无防备，也不用克制自己。也因此，我对于陌生人异常地客气，几乎从不和人起争执，无论别人对我不解误会责难嘲讽，我都是一律忍之受之；我对每一个在网上遇到的人微笑，真诚地对待别人，我从不欺骗任何人，我相信每一个人跟我说的话。可是，我只对我最亲近的人发脾气，会在受委屈的时候难过和解释。
哥哥的性格始终是温和的，我在他面前难免有点娇纵；他又拙于言语，我愈加喜欢挤兑他。有时玩笑开过了头，大家都起了误会，发生口角，难免伤心。
最严重的一次，我们对我要考试的事，因为误会说拧了。我生气的态度就是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事后他跟我说，我走后，他气得把耳麦给摔了。
我这个人，在事情发生时是很没理智的，但是事后就会立刻反省自己。认为是自己的错，我就一定会主动道歉。这一次，我心想着，我们都有错，等他来找我说话时，我就跟他说对不起。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心越来越寒，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生了气。又想他一生气，晚上肯定是睡不好觉，就给他发个信息，如果晚上实在睡不着，就吃两片安定。他回过来，说谢谢，透过手机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一股冷冰冰的气息。再准备给他电话，他关机了。我看到自己的伤心和难过和后悔碎成一瓣瓣。
第二天中午，我们聊了关于这次的吵架。他说，当看到我让他吃药的那个短信时，眼泪差点出来了，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关机。
因为对于亲近的人，觉得即使是伤害了也无所谓，因为会无条件地原谅对方；但是，正因为如此，伤害起来没有余地没有防备，受到的伤反而会更重一些，会让我们手足无措。
他跟我说过很多次，一个人的行为或者言语或者有错，可是一个人的心是不会错的。所以，他说，我们相互了解对方的心就是好了；他说，记得了，心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他又说，以后我们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误会，不要一言不发，全都说出来，好不好？我们之间如果有了隔阂，就没什么意思了。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大的吵闹。我们俩，都尽量做到了透明。
6.
和他认识后，他的阅历，他的思想，他的言谈举止，很多方面，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我在文章中越来越多地用他的话语。最明显的一点，我每次发帖子之前总是先给他看，然后我才敢发。
关于文字，我对自己从来没有一点自信，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都不过是顺手写的东西，甚至不经大脑，只是自己觉得好玩罢了。他对我一直都是鼓励，从来不说什么太过的话，即使说，也是用非常婉转的方式。
因为觉得了他的喜欢，我对自己有了要求，虽然我难以改变随便写的态度，但是，至少在对文字的信心方面，我可以这样想，虽然是很差，但是我也愿意把它贴出来，不怕出丑了。
7.
有一次，我做梦梦见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醒来后我质问他，为何要对我如此凶；他大吃一惊，说，不会吧，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凶呢？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一定是温柔地看了你一眼。
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在图书馆看书背单词，异常苦恼，忍不住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自从看英语文章以来，看待单词就像一个老花花公子看自己的女朋友，每一个都无比熟悉，就是认不得。他看了以后哈哈大笑。
和他聊天，我时有妙语蹦出，经常把他逗笑，我们都开玩笑地说要弄个小鱼语录。
我还记得有一句是，饿死自己事小，做饭麻烦事大。当时也是把哥哥逗得很开心，我就说那你帮我记下来，以后写回忆录，我会放在封面上的。
这样的话很多，都不记得了。
8.
很可惜，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在对世事的领悟上，我始终比别人慢了很多时候甚至很多年，而有些东西，我恐怕是至死也无法学会了。
我说过，我是个有着很大性格缺陷的人，这一直让我很懊丧。年纪渐长，我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我对于周围世界的不适应。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愿意去做一个有着生活智慧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哥哥说，你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他对我的性格的把握和了解时时令我惊异。因为这句话，我的封闭狭隘的世界被划开了一道口，有风丝丝渗透而来。
倘若我有着张爱玲的才华，或者我会得到世人的承认与赞赏，我身上所有的缺陷会被认为是天才的无心过失以及与世俗亲近的标志而得到最宽宏的包容与原谅；可惜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理所当然被周围的人奚落和担心，而因为我的普通平凡，连烦恼和这种缺陷都是不为人注意而被忽视的。大家只看到我的不适应。
然而我是敏锐的，自始至终，我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不为人注意的，好奇地，有着自己的所思所感。
在你已经无所期望的时候，有个人跟你说，他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开始惊奇而害怕地面对我所不知道的广阔的世界，开始学会接受很多东西，无奈然而是必须的。这是成长的痛苦，我的来得比别人都晚些都艰难些。像是牙齿，出得越晚人会越痛。然而我终于开始去学习去适应了。
有时我会想，这些变化，他会知道吗？是他让我开始学会长大。这是一条自我认识的道路，因为有了他，我走得会安心一些，连脚被荆棘扎伤了，都学会了微笑。
9.
他其实也是有点悲观的。对于未来，我们都认为是不确定的，那是太遥远的事。
然而，我们知道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