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生病

半坡的小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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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的5月份,我学会了看贴发贴,很多时候我不知疲倦地坐在电脑前打字,或者打开一个个网页,浏览文章,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我想得出的这类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我的认真态度。

    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同时我发现我学会了失眠。睡不着觉,白天夜里都睡不着,我像一个超人。看书,看电视,玩游戏,写字,发呆,但是我不吃饭。

    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开始家里人都没当回事;回老家以后终于严重起来。

    那时处在躁热的初夏。人们穿着单薄的衣裳,树枝和空气纹丝不动,只有血液在汩汩地流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听得见它们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想要找寻一个出口以喷薄而出,我的心因为这种强烈的渴望而不安起来,总是急剧地收缩和释放。撕心裂肺的疼痛。然而我不动声色。这是我很小就练就的本领,内心冲突最大时也是我最安静的时刻。我在内心对抗着自己,全身硬化成石头,眼睛静若玄潭。

    然而它们不甘心。血液叫嚣着,肆虐着,在血管与血管的连接处汇合、激荡、奔腾,匆匆退去又卷土重来,像不知疲倦的潮汐。终于找到出路。它们欢欣跳跃,挟带着强烈的感情汹涌而至,前赴后继。我的眼睛眨了一下,温热的液体通过泪腺流了出来,自此不再止歇。

    我听见自己的心“叮”一声,是它破碎的声音。

    哭。无法遏止。

    从小我就是个不善于发泄情绪的人,从来没有放任自己做过什么,可是这一次,我终于放弃了一切克制。我恐惧地发现,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不吃饭不睡觉不看书不看电视,坐在任何一个可以坐的地方,脸总是湿润的。看到别人吃饭,看到河里鸭子游泳,有风吹过树叶,电视机声音大一些,都会让我哭,开闸的泪水像连绵的江水滔滔不绝。我的眼睛因为泪水过多的漫浸而变得模糊,身体慢慢虚弱。

    外婆是个瘦弱矮小的老人,七十多岁了,仍然是自给自足,每天不知辛苦地劳作着。岁月在她的脸上,手上留下深深的烙印,让她变成一个乐观知足健康的老人。可是,她如此洞察世事,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孙女会如此,只能束手无策地和妈妈坐在我的对面,愁眉苦脸,一遍遍地说着:“吃一点吧?吃一点吧?”

    她们因为我而变得郁郁寡欢,茶饭不思。两个头发都已苍白的人守着哭泣的我。可是我阻止不了我自己,只有放任了自己。

    妈妈说:回家。她不能让外婆陪着我一起憔悴。

    当我躺到自己的小床上,闻着熟悉的气味,却没有任何作用。泪水只是更加欢快流畅。

    妈妈搬了一个方凳子,坐在我床前,摇一把扇子,我的额头总是不断有汗慢慢渗出,发丝沾在脸上;而我的身体,盖着被子,手足冰冷。

    妈妈说,你到底怎么了,你心里有什么事吗?说给妈妈听听。我只是摇摇头。因为衰弱的原因,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我仍然是感到头疼。

    我没有力气说话走路想事情。我终于高兴起来,我不能够想事情了。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终于停止了思想。

    可是我的心不放过我。在每时每刻它张着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朝我温柔一笑,忽然就咬自己一下,我因为疼痛而将身体蜷缩起来。我抓不住它,阻止不了它。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啮咬自己,体无完肤。

    妈妈守着我,不敢离开半步。我哭她就哭,我不哭她还是哭。她说,你到底怎么了?

    精神抑郁。我的心顽固地运动着,撕裂的疼痛一次次弥漫到全身。生不如死。我在痛中煎熬。痛啊。妈妈和爸爸一筹莫展。

    我对坐在床边的人说:妈,妈,我真的受不了了,太难受了。我不想活了。我想死了。你让我死了吧。妈妈顿时泪如雨下。她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她不知道要如何劝慰这个固执的女儿。她看着她沉于痛苦却无法给她解脱。

    妈妈终于说:你要是自杀,你先杀了我吧。她说:不要让我看到你死。

    一直要到几个月以后,一个网友跟我说,你怎么折磨自己都没有关系,但是,不要折磨你的父母。那一刻,我无地自容。

    时光倒流的记忆里,我曾经那么清晰认真地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我一定要死在你们后面,这样你们就不用忍受失去我的痛苦。即使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刻,我都记得我说过的话,努力地生活着。然而,精神抑郁的那段时间,我说出了那样的话。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过爸爸妈妈是如何地心痛。

    那一次的生病,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这个念头慢慢地刺入我的心中,尖锐锋利冰冷无比,我缓慢清楚地意识到,爸爸妈妈将和我分离了,从此我不能再有什么事都要向他们诉说。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我要独自承担很多东西了。

    而我的爸爸妈妈,被蒙在鼓里,或者他们早已明了,但是他们依然不离不弃地守在我的身边,让我知道,无论以后如何,无论怎样变化,我的身边,始终都有他们。

    唐方姐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只要你好,不伤心,不孤单,知道有人喜欢你,敬重你。"若你知道有这样的人一直在默默注视你,我想,谁都会活得更坚强与坚定些。”

    松鼠姐姐跟我说:“我爱的人,我要看到你快乐的样子。”

    那么,我有什么不能够再面对?生活于我,不过是苦中作乐。然则我努力地生活,就是在给爸爸妈妈一个安慰。即使是如此,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