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的苦乐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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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在姨夫登上去天堂的飞机后,写写我的大姨,又一直有这样自欺欺人的期许,不要给我这样的机会落笔。姨夫的身体没有经得病痛,还是离开了。

    大姨是妈妈的胞妹,是外婆的第三个女儿。外婆在世时,常听她讲她的四个女儿。姨妈和妈妈太有性格,太有主见,小姨太小更加不好管教,只有大姨是个拉磨的驴,粗吃一饱,及其的听话,老实、忠厚,更加深得外公外婆的怜爱。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外婆她们到生产队挣公分换回该有的口粮,留下不到7岁的大姨在家,小小的年纪能把家务活做得很好。有一回外婆傍晚散工回来,看着大姨躺在八仙桌上睡觉,手里紧抓着一个荞麦窝窝头,醒来,大姨说是邻家奶奶给的,让她当午饭,她舍不得吃,说留给大家一起尝尝。那么小就知道心疼人,知道分享好东西,还记得当时外婆的眼泪,说一回就感慨一回。

    大姨是个不善学习的人,初中上到一半,再也提不起兴趣,要求退学回家。那时候,能有田耕种、能吃饱肚子就行,外婆也没有其他的想法,那就回来吧,多个干活的帮手。外公家底子殷实,从祖父起就一直经营着杂货生意,后来不准私营,也就慢慢瓦解了。外公算术极有天赋,给出帐面立马能吐出结果,就被聘到国营企业的供销社上班,大姨成年后有这样的政策也被带进,糊里糊涂的也就变成了城镇户口。大姨对工作极有忍耐性,对人对事都宽容,老好人一个。那时候供销社吃的是大锅饭,偷懒的人很多,大姨勤快,任劳任怨,老黄牛一个。大姨从来不去力争什么,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不要强求,常常讲的一句话就是“吃亏是福,就是吃亏,身上也不会掉下一块肉,不疼不痒的。”

    大姨的婚事同样有着那个年代的色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了三回亲,终于确认了当时的姨夫,一个在南通师专,现在的南通师范学院后勤服务部门上班的公子,家境丰厚,全家都是定量户口,就是时髦的国家户口。而男方家也看重外婆家在十里八乡的好名声,调教的子女肯定也好。一锤子的买卖,定了大姨的终身。大姨嫁了,也开始受气了。就因为婆家太优秀,自然而然不同于别人的优越感也就摆得那么像模像样。婆婆是个相当刻薄的人,她看不惯大姨的过于顺从,缺乏主见,又希望大姨顺从,顺她的意。婆婆的爱好很古怪,只爱自己的儿子、孙子、女儿,就是不爱女婿、媳妇。大姨和姨夫两地分居,大姨还在供销社上班,带着还年幼的小姨弟早出晚归,婆婆对孙子的爱也仅仅止于言语,从来不分担照顾小姨弟。夏天的晚上,大姨下班回来,蚊虫很多,姨弟在摇篮里哭,大姨还要忙着做晚饭。不远处的婆婆时断时续的挥着蒲扇,闭着眼睛脚翘着优雅的躺在藤椅上纳凉,丝毫听不见这边孩子的哭声。姨弟慢慢长大了,孩子的心是纯净的、无暇的,也讨大人的欢心,婆婆这才喜欢这个在手边生活的孙子,心疼自己的骨血,这时照顾姨弟很轻松,没有小时候的繁琐,可是对大姨还是不冷不热。她们共用一个灶台,大姨下班回来,自己烧饭,婆婆还有剩下的饭菜扣在碗橱里从来不叫大姨吃,却当着大姨的面只叫姨弟吃。那个时期做媳妇是无奈的,还好大姨心宽,知道承受,也换回一屋子的宁静,因为婆婆也不曾在在外工作的姨夫面前说大姨的不是。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姨夫为了姨弟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把他带到南通上学,大姨没有跟随,因为婆婆也到了需要人寸步不离照顾的时候,家里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姨弟上完小学,婆婆去了她女儿家小住,父子俩的生活需要周到细致的打理,于是大姨办了停薪留职去了南通。姨夫当时还没有分到房子,只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大姨去了,一家三口就更显得拥挤不堪。大姨也不是闲得住的人,忽然轻闲下来也不习惯。于是要了份工作,打扫师院的后勤卫生,后来,看到学生下了晚自习像狼一样冲向旁边的小店填充饿扁了肚皮,大姨就计划着做做小点心,卖给那些学生,还可以贴补家用。日子也就像“回声”付出和得到是对等的,大姨有一份满足的快乐和欣喜。

    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大概2000年,学校给姨夫解决了住房。还记得那年回家相聚的情景,大姨由衷的笑了“真是没有想到,也没有过分的盼望,竟然我们南通有了住房,还以为一直要窝在那个窝棚里呢!还打算老了回老家养老,现在倒成了地道的城市人了。”姨夫的学校分了一套住房,然后又可以以低廉的价格买了一套。这时的大姨真是幸福无忧,学校的校办工厂把她招去了,工作简单、轻松,每个月可以拿到将近800元的工资。有一回回家,我取笑大姨“大姨,该减肥了,看看你肥嘟嘟的屁股,走路像鸭子一样歪啊歪的,都不利索了。”妈妈和小姨也在旁边附和、起哄,大姨“噗哧”笑出了声,一直憨憨的没心没肺的大笑。大姨天生的乐观、知足。

    日子也像抛锚的汽车。生活妥当了,婆婆却得了老年痴呆症,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完全不受控制,大姨像带婴儿似的伺候,没有半点怨言。大姨的生活开始紧凑的限制,每天上班之前给婆婆换上尿不湿,中午休息回来检查更换,给婆婆喂饭。怕婆婆乱跑,只能把她关着,把门反锁后,又急火火的往工厂赶。晚上下班,烧饭、收拾被婆婆弄乱的房间,然后给婆婆洗澡。听大姨说起,一回婆婆把刚刚换上的尿不湿扯掉,屎尿弄了一床一身,大姨十分气恼,像把小孩那样抱着婆婆,想也没想就在婆婆的屁股上抽了两下,然后放到浴缸,婆婆不知怎么有了思想,眼泪“啪啪”掉“锦旗,想想以前我那么对你,现在你这么对我,我自己的女儿都不会有你对我一半好。”就这么一句,大姨懊悔了,怎么能跟她生气?也心疼得不得了。大姨真的宽厚、仁慈,不计前嫌。可惜婆婆也就清醒了那么一回。

    阳光灿烂的天空会没有任何预兆的下雷阵雨。姨夫的工资翻了一番,姨弟也参加工作挣钱了,不知怎么日子开始走下坡。姨夫病了,这次病得不轻。我有记忆起,姨夫就与疼痛、病痛结缘,人是十足的好人,脾气也相当的火爆,大姨经常叫他“猪头山”柔克不了刚,刚倒制约着柔。怎么规劝,姨夫还是不怎么注意身体,综合性的倒下了,肝癌晚期。去年11月份在上海利落的做完伽马刀,回来一直在家乡的肿瘤医院住着,大姨停了校办厂的工作也一直陪着,从上海到南通,不辞辛苦。生命是最实在的物质,只有健康才能铺就它具体的美妙,可是无法挽救的病真的很无助,大姨就这么一天天的看着姨夫燃尽生命的烛泪,没了温热的呼吸。姨弟还没有成家,家中的“正梁”倒了。回家奔丧,看到不知瘦了几圈的大姨,衣服就这么不和谐的挂在身上,空荡荡的晃,脸上憔黄憔黄的,走路都直不起腰来,我只落泪。不知是不是折腾了太久,泪都留干了,大姨有着难以形容的冷静、自制,妈妈也说看着心痛。看到我,迎了出来“哦,我家燕子回来了。”急忙给我备水擦脸,忙着给我切西瓜。

    临上班回单位前一天,和妈妈再去看大姨,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怎样安慰大姨,我只是摸摸大姨的脸“大姨,不要再难过了,以后我也是你的女儿,我对我妈妈怎样就会怎样对你。”大姨说“好,我知道了,不难过了,也许我就这个命。”大姨说这话的时候是苦涩的,接着我又说“大姨,我会时时记得给你打电话。”“哦,好的。我要等家里的事处理完大概还要一个多月的样子回南通。”大姨说这次学校部分主要领导特意赶回姨夫的老家慰问,给予相当丰厚的补助,很体贴到位的关怀,许诺同意把大姨的户口迁往南通师院,继续在校办厂上班,成为正式职工,以后在学校交养老保险,等到退休后在学校领取该有的生活保障。大姨说她要感激这些人,永远记得这些好心的领导,回去把工作做好,不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安排。还说,要把在大姑子家的婆婆接回来,替姨夫尽孝,把婆婆的晚年照顾好。大姨还自嘲的笑“亮亮去上海上班后,省得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管婆婆能不能听得懂,还能对着她扯扯话,这样家里也有气氛了。”我看到了,真的希望如大姨所说的她还一定能这么积极的生活,也不完全认命,只是念好吧,换一种方式怀念、寄托吧。

    生活中有太多的晴天霹雳、凄风苦雨、不尽人意,仍然必须有那份勇气承担、那份豁达接受。所有的苦难一起来吧,已经增强了对它的免疫,对着正在继续的生活努力、改变、改善。

    唯有祝愿,祝福大姨!好人一生平安,雨季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