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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凌晨五点多的校道上，没有太多的漆黑，寒冷而寂静无声。我傻傻地白痴了一回，经历了别人永远也无法经历的漫长过程。树叶沙沙地响了起来，我彷佛看到一小时前我要去抢银行的冲动，然后是黑暗中郭尔柔黄的脸。我伤感了，在死之前郭尔并没有出现在我思维之中。这个可怜的女孩，她总是那么地令人无法接近。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不知多年以后她是否会记起，一个叫阿黑的男生，两年来一直坐在38栋教室的最后一排，久久地凝视着她。我挠了挠头，咧嘴，用两个大拇指扳起鼻子，像猪一样，这是我表达烦乱的标志性动作。这一夜，我决定跟郭尔表白。
我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正如我自命不凡的清高一样，总不会让人理解。把书包里的女孩心理浏览了一篇之后，我就感觉我完蛋了。这书，陌生得可怕，我想我去读新婚必读、海特性学报告之类的破书也决计比看这个强。谁谁谁说爱情是由激素产生的，嗯，我想我直接找点春药给郭尔吃了算了，也省得在这边伪装苦恼。一个大三的男生，虽不至于七老八十沧桑了，却不可以忸怩得让人觉得恶心。不幸的是，我一直想象自己是个小男生，更为不幸的是，潜移默化之下自己真的成了小男生了。比如在阴暗的童年时代，我就为我不梳头发而洋洋得意。我不修边幅，我随和、不拘小节啊。后来，到了县城上初中依然死不悔改我行我素，甚至学着城里人穿颇为昂贵的复古式西裤、毫不鲜艳的外套。结果自己就活在了生活之外，压根底没有谁谁谁的搭理我，因为我土冒极了，可笑的是自己，一无所知。再比如，阳光灿烂的花季雨季，我就常常以一种凝望的姿态审视着镜子里的我和刘德华的照片，然后坚定地为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我很帅。多年以后同学聚会，老班长向我抱怨总有mm向他眉目传情，烦不胜烦之时。我就为老班长的扯皮而哈哈大笑，结果皮肤白皙的学习委员过来深有感触地认同了一回。我就感到惨无人道的山崩地裂。我同样帅得一无所知。现在，我是否也清高得一无所知。是，对郭尔一无所知。
郭尔在我的眼中永远是个谜，一如我从来不曾意料到她有地中海贫血一样。对谜的东西，需要做的只是研究一下谜面然后绞尽脑汁抓出谜底，然而，谜，如果没有谜底呢？大山会呐喊，探索探索再探索。刘亚会说，那这个谜就永远解不开了。我只会懵懂得不知所措，然后心底里不断呼唤着，告诉郭尔，告诉郭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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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的时候，我总算在路上看到了郭尔缓缓走来。说实在，我的痔疮还在隐隐作痛，而且因为一夜未眠整个人疲惫极了。如果在三年前，我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念头要以一副这样的姿态去迎接我心爱的女孩，然后动情地跟她表白。无数次做梦我都希望那一刻，我是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这场爱情考验。然而我从来就没有最好的状态，所以只能让最差的状态来以死一搏。“郭尔，我找你有点事”我站在郭尔面前一字一字地说道。
郭尔莞尔一笑，从来没有过的：“什么事”
“你能不能别去上课”
“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嗯？”
“我喜欢你”我的表情僵住了，我终于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人流熙熙攘攘的校道上，曾经让我恐惧，我会因为旁人的在场而哑口无言。我的爱，曾经以为必须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或者寂静无人的深夜，郑重道来。
“谢谢”郭尔愣了一下，平静地回答，脸颊似乎有点泛红了。
“我我”这是我的第一次表白，却不知道要怎样继续下去。
郭尔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可以抱抱你吗？”
郭尔眼睛瞟了瞟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轻轻发出了一声：“别”
“那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嗯”
于是我伸出了左手，又换上了右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郭尔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的鲜艳，小巧而温暖。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忐忑。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去了教室，迎接着整个教室毫不经意的注目。
这是我的爱情，来的如此简单。
我整个人就这样陶醉在她的小手里，呆呆地。刹那间忽然想起，我刚才看到郭尔的脸泛红了，多么奇特的事情。柔和的黄终于消失了，它似乎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三千年前，噢，不，应该是三百年前，有一个女人，或者是一个小姑娘。噢，不，主角应该是一个黄脸婆。她在等待着她的爱人的归来。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她的爱人骑着一匹的卢马蹦蹦跳跳地回来了。黄脸婆高兴极了，跑上去就和爱人拥抱缠绵，然后她的爱人吻了她一下，噢，不，这是白雪公主的剧情。她的爱人给她吃了一颗红果果，黄脸婆的脸马上就红了，笑靥如花，出落得水灵极了我停止了幻想，手中还传递着来自郭尔小手温暖的热量。也许郭尔就一直在等待着我，或者不是。我回头的时候，发现郭尔正在凝望着我，呆呆地。或许她也在幻想着一个传说，一个述说着无尽的相思和煎熬的传说。
我拉紧了郭尔的手，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她微微地闭着眼睛，丝毫不惊讶我的举动。也许接下来我会抱住她，疯狂地亲吻下去。然后倾尽所有订一个高贵的房间，那里有着洁白如初的床，曼妙的钢琴曲，以及散发着幽香的dior。然后我们上床，拼命地做ài。再然后我们能在以后的日记上看到，这是我的爱情，来的如此简单。呸！这是哪门子的爱情，整一个奸情。我笑了，看着郭尔。郭尔睁开了眼睛，在我鲜红的唇啃了一下。然后回头，拉着我一路奔跑。一直以来，我难以想象我等待了这么久的爱情会来得如此浓烈。我们本应该相知相爱，再冒着被红男绿女骂老土的危险，天荒地老地海誓山盟一番，然后再拥抱亲吻。但是童话的爱情不是这么说的，比如青蛙王子和白雪公主，他们都必须先有一吻，才有可能迎来他们的爱情。最后，王子和公主在城堡里幸福地生活着而杳无音讯。现实则是，我的爱情苏醒了，郭尔的爱情复活了，我们或许不能在城堡里，或许就在垃圾堆或者天桥下，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地生活着。总而言之，我竟然对未来毫无指望了，只想这么，这么和郭尔一直跑着，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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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课还照常上着，我们现在已经把下肢和上肢解剖完了。现在由农村包围城市，进行着盆部、腹部、胸部的解剖。几次解剖课的适应，现在对尸体的恐惧淡化了，甚至有些木然了。那似乎和一只死猪，或者死狗没有什么区别。更为夸张的是，一些熬夜的家伙竟能坐在尸体旁边安然地睡着。我常常在想，拿手术刀割开肌肉的感觉是不是和老爸老妈剁鸡杀鱼时相似。这是一具尸体，嗯，脑子有点模糊的概念。唯一让我们依然别扭的事情是福尔马林的味道，腹部的空腔显然浸润着过剩的福尔马林，味道极为呛人。很多次我拿着手术刀泪流满面，捂着嘴巴发疯似的冲出实验室，不断地咳嗽，然后张大着嘴巴拼命呼吸。等待我平息下来的时候，我才发觉，鼻涕已经漫过了口罩，一塌涂地。我开始有点懒洋洋的趋势，对着一条神经可以慢条斯理剥离上半天，这时候总是郭尔忽然一喝，我才醍醐灌顶，猛然一看，这只是韧带罢了。对了，让我苦闷不堪总是神经和韧带，我经常分不清楚。不过郭尔自有她的办法，她总是对这些白色的条带状物施以重手。韧带总是容易被挑断的，而神经则更坚韧一些，郭尔的这个方法常常让我们这组的进度快了很多。有郭尔在真好，我心里偷偷乐着。到腹部上区的时候，小老头明显放慢了解剖进度，他更多的时候是让我们观察，记忆。这是很无聊的事情，真的，起码对我而言是。我从来就没有习惯拿起解剖书预习过，除了弥漫的福尔马林味可以一次又一次刺激我的大脑，就是肌肉在分离之下微微的撕裂声了。郭尔在用镊子拨开肌肉观察神经血管走行的时候，我则很无聊的拿着手术刀划着尸体的皮肤，或者画一条线，或者一个圆。终于，我看着他们一会盯着黑板白茫茫的汉字，一会提起一条血管念念有词。我也想找样特别的东西，琢磨琢磨。于是，我扫了一行脾膈韧带的介绍，就把手往腹部左上区插去，深点，深点，再深点，哈哈，我摸到脾了，软软的，冷冷的。这就是脾膈韧带了，范围是叭，断了！顿时间我就感觉我手的活动范围大了很多，往四周探了一下，竟然有挺多的积液。我屈了一下手指，握紧脾捏了一下，妈的！滑滑的，其间夹杂着泥土的颗粒，恶心极了。我迅速抽出了手掌，好像下一刻我的手掌就即将被吞没在这幽深的腔隙里。请闭上眼睛！乳白色的手套上沾满了粗细不一的砖红色颗粒，流着铁锈色的黏液，稠稠的。我赶紧趴到水盆边，宁开水龙头不断地冲啊冲，可是，水龙头流出的水也是铁锈色的。我终于忍不住，胃里一阵糜流直往嘴巴冲，然后破堤而出。我吐得面无血色，苍白极了。阿示就在水盆旁边看着，嘻嘻地笑，他对我这个样子似乎很得意。这个变态，我狠狠地望了他一眼。上了这么多门解剖课，阿示没有一次自己拿起手术刀解剖过尸体，几乎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躺在寝室里睡懒觉。郭尔悄悄走到我身旁，递给了我一张纸巾，说了句：“没想到你也这样”我没有回答，如果在以前我一定觉得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严峻的挑衅，非面红耳赤高声抗议不可。然而现在，我不，吐就吐，有什么了不起的。重要的是我应该吐得极有风度，于是我接过郭尔的纸巾，装作毫不经意的样子擦了一下嘴巴，然后快步走回解剖台，我决定再摸一次这个尸体的脾，以示我的藐视。结果这回更糟，跟随着我的手漫溢而出的福尔马林无孔不入上窜下跳，然后一二三齐齐钻进我的鼻孔，继而攻陷我的泪腺和咽喉，于是我的眼泪唰唰唰倾泄而下，喉咙以0。6秒的间歇不断咳咳咳配合伴奏。我再一次冲向水盆，淋漓畅快地吐了起来，黄色的胃酸，更为黄色的胆汁，到最后，我终于吐无可吐。整个人趴在水盆上，气若游丝。我安静极了，真想一咕脑倒在尸体的旁边，宁静地睡着。半响，郭尔拿出纸巾帮我擦了擦嘴，然后掺扶着我走出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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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叶，铿锵耸立的树干以及白花花的路面，我顿时觉得回到了人间，空气异常的新鲜。郭尔凝视着我，轻声地问道：“今天怎么了，没吃早餐？”“嗯”郭尔找了个台阶让我坐下，脱掉白大褂直往食堂奔去。这时候我看到阿示，他也跟着出来了。阿示朝着我努了努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然后嘿嘿地奸笑，灿烂极了：“阿黑，你也病了，比我病得还厉害，哈哈”我扭过头不想看他，这个小人。
刚入大学的时候，我和阿示算是不错的朋友，一起天南地北的聊，一起趴在窗口看女孩，一起翘课打sc。sc玩得整栋楼找不到对手的时候，我们俩就不知天高地厚组队参加电脑城的sc比赛，最好的一次连赢五场，打进八强，光辉得后脑壳金光灿灿。后来我们跟人谈及这段辉煌历史的时候，旁边总有玩血腥暴力惨无人性的cs菜鸟大喝一声，连cs都说成了sc，还参加个屁的比赛。每每这个时候阿示总是很光火，急不可耐地掏出他钱包里的sc卡片，指着starcraft几个字劈头盖脑地对来者一顿猛斥，然后拍拍他的脑袋，新手吧，俺打游戏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然后我们就笑嘻嘻地扯到雀巢还是伊利的牛奶好喝，对牛奶我们还会进行一下更为深入的谈话，比如牛奶里面的蛋白酶、碳水化合物之类的东东。往往这个时候，旁边那个cs菜鸟会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阿示更为得意了，指着他的额头怒喝一声，别跟老子说你连喝奶都不懂！于是那个cs菜鸟不得不满脸通红，悻悻而去。我们就在后面笑，极其嚣张。阿示在入学初是成绩极为优秀的前三号人物之一，所以整个人也极为自信，甚至骨子里隐约透出几丝自负。没有几个女生他看得入眼的，在他的影响下我们都不屑谈论我们身边的女生。阿示的转变是在他受到了一个外系女生拒绝以后，严重心灵受伤。情绪低落之下又发觉自己恐惧医学，由此一个有志青年沉沦了。这是阿示的历史，我则充当着这场历史的见证人，表情干涸。
阿示嬉皮笑脸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的鼻子。缓缓发出声音：“你也会颤抖的”我抬头仰视着他，目光如炬。阿示丝毫不惊讶我的眼神，继续低沉地说道：“整个世界都会颤抖，马路、窗户、单车。树叶是潮湿的，不断滴着红色的血。垃圾桶堆满了骨头，充满鱼腥的恶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阿黑，你完蛋了。你一定像我了，无可救药”
“哼”我鄙视。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无数个幽灵围在你的身边，不断地喑呜，不断地抚摸你的头发，脸颊，肩膀，然后是心脏。重重地压，让你口吐白沫，哈哈哈！很好玩，真的很好玩呀，阿黑你知不知道？”
“少来了”我余悸未消，实在不想跟他过多纠缠。可是这家伙实在烦得很，有完没完地又冒出了几句。
“你会被一群穿着白茫茫的，看不到脸，看不到脚的人抬到黑黑的地方。他们往你身上抹油，抹重重的泥土，然后是很多插管都往你身上插呀插呀，你的肚脐、尿道，甚至耳朵都被硬生生的插了进去。热的，热的，鲜血淋漓”
忽然阿示停止了说话，我转身，发现郭尔回来了，拿着一瓶豆浆两个豆沙包。我一把抓过豆浆，小口小口啜着。郭尔看到阿示，微微对着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阿示这家伙竟很识像，慢悠悠地走回解剖室。看着他骨瘦嶙峋的背影，我如释重担，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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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豆浆很难喝，那种廉价大豆在数台破机器的压榨下，好不容易挤出那么一丁点豆汁，就立即遭受到数倍凉白开的侵袭，然后混杂上一些散装白糖，一杯豆浆就在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中光荣诞生。这种豆浆有两个特点，一种是豆浆淡得味道尽失，或者甜得腻人；一种是看似透明，实则渣滓甚多。豆浆就好比一些人，貌似单纯，实则不然。豆浆喝到一半时，我狠狠把它摔到垃圾桶里，因为我想到了阿示。郭尔递过两个叉烧包，问我还吃不吃？我接过，捏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再盯了一会，还是转头跟郭尔说：“不吃了，我还没达到那种吃放自如的地步，那个脾脏还在让我恶心”郭尔拿过我的叉烧包，挑出一个，细吞慢咽了起来。这无疑是一种挑衅，虽然她是郭尔，我还是觉得无可容忍。于是我也拿起另一个叉烧包啃了起来。郭尔拍了拍我的头，得意极了：“阿黑，乖乖”晕菜，我不得不抿着嘴巴装幼稚，好不容易冒出一句：“阿示要是有这么乖就好了”郭尔愣了愣，然后就一个劲的督促我快点吃完。呵呵，也是，第二小组跑了我们两个，实验别做不完成。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我和郭尔远远看到了大山和刘亚，这两个家伙，早上跑医院心电图科实习去了。大山正手忙脚乱跟刘亚比划着，似乎在谈论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看到我的时候，大山骤然停了下来，双手合十，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径直向我扑来。嗯，我很男人的跟他拥抱了一下，然后就传来大山极致伪装的女人腔：“阿黑哥，我怕怕”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往后一跳，冲着刘亚大喊：“大山发春了”“他呀，缺少父爱吧，你快哄哄他吧”听刘亚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挺起胸膛，佯装摸着自己的胡子。郭尔这时就在一旁赫赫的笑。大山才意识到郭尔的存在，连连说：“大嫂好，大嫂好”
刘亚就更须溜拍马了：“大嫂今日精神抖擞，神态怡人”
“喂，你们两个倒是今天装嫩了起来，咋不是要做家长的嘛？”
“哈哈，阿黑教训的是，弟媳今日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仪态万千啊！”“何止何止，弟媳今日是倾国倾城，赛若仙子下凡”
“简直是魔鬼化身，罗刹再世”
“别，我母夜叉降生的，没那么厉害”郭尔有点受不住大山刘亚的马屁攻势，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却大有逃之夭夭的趋势。其实，我知道大山刘亚是故意这样夸大其辞的，如果真的要拍马屁，他俩绝对可以夸人于千里之外，大有润物细无声，马屁潜入夜的境界。大山就经常对我灌输教育。说拍马是现代社会的生存必修技能之一，马屁是一门哲学，一门艺术。用美学的话说，拍马屁就是给人以美的享受。第一轮教育之后，往往会接着第二轮更深层次的肺腑之言。你别以为拍马就容易，没拍过马屁的人是永远不懂得个中的辛酸。不过拍马虽难，但是依照着我大山多年总结出来的十大经典方法，保证能三个月内脱口而出，中国人，学拍马再也不难了。大山的王牌方法之一是这么写的：遇见美女千万不要夸其漂亮，美女自然会有很多人夸她漂亮，肯定也是听多了，自然是腻的。所以这时候沾上漂亮两个字就显得十分恶俗了。同志们应勇于挖掘，勇于创造。要么夸她的气质，要么夸她的衣饰，继而引申到她是多么具有设计师般的高雅品味。方法二：千万不要以贬低自己为代价从事拍马屁活动，应千回百转，适当夸奖自己，再用最地道的句子集中火力，重点突破，进而举一反三，把她的直系亲戚三代，闺中好友，小狗小猫一概不惜血本狂拍一顿。方法三：拍马屁时要用最清晰最大声最快速的语言持续轰炸，双眼可配合做放电动作每当这个时候，大山总会说得神采飞扬，血压骤升。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阿黑，其实你是很有天赋的。我只得惨叫一声，中计了。却无奈自己已经毒入肌理，于是依着大山传授之要计对刘亚一顿愣头愣脑的胡吹乱捧。刘亚这白痴听得差点脑溢血暴毙身亡，当然，刘亚没死过去，只是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顽强吐出一句：“阿黑，没想到我在你心中是这么的有价值”刘亚此后的后遗症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具体表现为目空一切，自以为是，对普通帅哥存在强烈鄙视心态。于是我明白了一个简单而浅显的道理：大山的马屁功夫是比刘亚高上一个级别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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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尔转身问刘亚：“今天实习得怎么样？”
刘亚咯咯的笑，说：“李老太太挺热情的，拼命教我这教我那的，心律不齐和房早基本上掌握了。上午写了几份报告，不过大多数时间都在聊天，成天坐在那边挺闷的”
“还闷呀？真是躺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惊险万分的”
“哇，好恐怖好恐怖啊！碰到女色狼了？”
“去去去，说认真的。今天早上8点多我去给一个病人做床边心电图，还跟他说了几句话。结果11点多又让我去给他心电图，妈的，那时候病人已经死翘翘了”
“这样子？”
“是啊！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才几个小时，马上就完蛋了。还有呀，那病人死得真恐怖，脸色苍白、干瘪，下肢严重水肿，皮肤都松松垮垮的。碰他脚的时候真让人头皮发麻”
“她什么病？”
“是——艾滋病”刘亚丝毫不想慰籍大山同学受伤的心灵。
“不是啦，可能是尿毒症，不过她有糖尿病史，很老的一个老太太”
“大山，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死人吧？”
“嗯”
“真好，我也想见见”郭尔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气得大山就想一把掐死她。
在郭尔的历史中，她从来没有碰见过死人。郭尔小时候喜欢看鬼片，听鬼故事。成天和男孩子混在一起，拿着黑白无常、无头鬼相互恐吓。偶尔他们还结伴跑到“深山老林”去探险。郭尔特别佩服勇敢的性格。当然，小时候表现勇敢的方式就是胆子大不大了。小孩子家家的，多多少少比较爱表现，也有一点点虚荣心，因为这些，以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让这帮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所恐惧。郭尔是个有趣的小女孩，争强好胜，天天巴望着见见死人以显示一下自己的勇敢。所以当有人说城门大道出了车祸，郭尔就会夹杂着兴奋与忐忑的心情火速赶到。遗憾的是，从来没有让郭尔碰见死人。很多次现场只剩下一辆轧坏的破车，或者地上一滩暗红的血。后来，邻居家一个叫大头的小男孩真的见到死人了，骄傲的在院子里炫耀了一个星期。郭尔和一堆小男孩们围着他拼命地问，说大头你看的时候怕不怕？大头拍拍胸脯，说，我才不怕呢，以后我看鬼片再也不会怕了！这句话说得其他人羡慕极了，小朋友嚷嚷，大头你真勇敢。这件事情在以后漫长的时间中，导致了小孩子们看鬼片，总会叫上大头来壮胆。童年的好奇依然影响着郭尔，她想见见死人。我却一片茫然，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碰到了一个死亡的病人，我会是什么样子，惊惶失措还是淡定自如？忽然想起，尸体都解剖了这么久，死人总不致于算是可怕吧，呵呵！
生命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这所大学每学期有人自杀，这座城市有无数人放纵着年华，这个世界一直有人质问：活着，为了什么？活着就是等死呗。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当然，人们只会讴歌生命，死亡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在每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总会问妈妈“我长大了会怎么样”
“长高，长胖胖，变成大人罗”
“再长大呢？”
“变成你爸爸一样罗”
“再长大呢？”
“变成你爷爷奶奶一样罗”
“再再长大呢？”
“就会死的”
“啊！那妈妈你是不是也会死”
“当然罗”
“啊！妈妈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小傻瓜，妈妈死的时候你已经长大成人了”
“可是，妈妈，我不要你死，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好了好了，小傻瓜，别闹了”
这是每一个小孩子成长必然会忧心忡忡的问题。孩子尚此，可见人类与生俱来就对死亡有着强烈的敏感。不幸的是，纵使我万分敏感，然而我是一个医学生，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些东西，再怎么不济也得装得兴趣盎然。想到这，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刘亚捅了捅我的肚子，轻轻地说：“有没有和弟媳打kiss”这家伙，八婆死了。我堆出一脸灿烂，拉着郭尔的手：“刘亚说我们kiss没有，要不要演示给她瞧瞧”“不要”郭尔调皮的扬起嘴角。大山似乎也兴奋了起来，怪叫着“要嘛，要嘛，go！go！go！”我一扬手，送了一个飞吻给大山，他竟然心花怒放，拉起刘亚的手：“亚亚，我们复合好不好？”刘亚说：“不行，坚决离婚，家产还没分完呢？比如”“比如什么？”“比如上次你抢我鸡腿的事”哈哈，我们是几乎挟持着大山走进了食堂。
禽流感来了，情流感也来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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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寂静，因为星期日的缘故，病人几乎没有。我无聊地翻着登记本，今天心电图只做了三个病人。李若在一旁繁忙地发着手机短信，偶尔抬起头说：“什么时候四个病人呀”我不知道李若这句话是否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它深邃地洞穿了未来。在以后月光如雪的梦境里，李若俨然是一个占星士，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什么时候四个病人呀”“四”有如西方的“十三”散发着南方人无穷无尽的恐惧。第四个病人终于来了，他，是个死人。
那个时刻，本来是可以被淡忘的，因为那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5点45分，只差15分，15分钟后我就可以下班了。然而电话铃还是顽强地响了起来。“你好！请到内三做个床边st”“？”“是这样的，那个病人已经快不行了，所以所以”对方似乎有点尴尬，她或许觉得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打扰我们有点过意不去，说得吞吞吐吐。我打断了她的话：“多少床？”“19号”“好的，我们就上去”
我转头问一下谁要去。李若这家伙却已经把白大褂脱了下来。李主任医师望了望我，说，你去做完这个，然后下班吧。我应了一句。曾嘉听了李主任医师的后半句话逃亡似的脱下白大褂。没良心啊！其实，最想下班的是我。不幸的是，我选择了一个离电话最近的座位。这个选择，让我在此后三天里压抑到极点。郭尔拿着一瓶酒精跟着我走了上去。
内三住院部在九楼，虽然还没到六点，但窗外阴雨连绵显得有些低沉。内三整个病区的走廊日光灯全都亮着，似乎它已承认了夜的来临。夜是那么的灰暗，看不到任何微弱的月光。一大群白大褂在走廊的尽头集聚着，如同一团白影在我眼前不断游离。他们突然散开了，人潮涌动却寂静无声。我走了过去，郭尔则紧紧跟随着。我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这时候并不容许我去猜测什么。我们愣头愣脑走到走廊的尽头，却没有发现19号床在哪个房间。一个女医生叫住了我俩：“心电图室吧，19号床在这里”女医生指着其中一个房间，引着我和郭尔进去。这是一间狭小的双人房。窗户被绿色的窗帘挡着，里面似乎没有其他多余的人。我看到19号床一个老人张大着嘴巴，牙齿都没有了。舌颚失去了鲜红的颜色，苍白而略显粉红。这个老人的脸色似乎很不好，蜡黄而且稀稀落落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他的眼睛有些微的睁开，却不是那么让人确切，而且似乎有一滴浊泪充盈在他的上下眼睑间。他的两个鼻孔插着气管插管，那是一个呈t字型的冰冷的透明管。从他的脸上往下看，他的上身只是盖着一件病服，里面全然没有穿内衣，而被子却是摊开的。可是，这么冰冷的夜，他不冷吗？他不会冻得颤抖吗？他是显得如此的平静。我慢慢走进，哆嗦的放下心电图机。再端详着他的脸，无疑，他已经死了。真的，他已经死了。死人是这样子，就是这样子的。死人真的是这样子的吗？可是，难道他不是睡着了吗？我掀开盖在他上身的病服，轻轻地触摸着他的肌肤，一切还是热的，极其温暖。他是死人？我有点发抖，却感觉不到自己手指挑出胸导联线的速度。叭，这个老人的皮肤太疏松太缺乏弹性了，导联线的吸球根本沾附不住他胸口的皮肤。于是我跟郭尔要酒精瓶，她似乎有点反应迟钝。女医生走了进来，说，上级医生说只要做肢体导联就行了。这样子我和郭尔有点尴尬，慌慌张张抓起他的手和脚就套上了导联线。他的手没有任何力气，移动时感觉很轻很轻，有如在拿一个法式长面包。阿门，原谅我吧。我没有滴上降低干扰的酒精，忘了按下抗干扰键，忘了test。匆匆忙忙拉出一个心电图后，竟然是凌乱的粗线条。我想离开，可是却有点欲速则不达的感觉。撕开作废的心电图纸，重做，可是心电图还不是一条直线，问题出在哪里？我根本就慌乱得不知所措。只得求助般地望着郭尔，可是郭尔似乎比我更慌。她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离开，离开”我们俩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概念，至于怎么把这个心电图给做完，鬼知道。离开，甚至我们有点不负责任的念头，因为我们实在无法理解对死了的病人，医生为什么还要我们来做一个心电图。start，stop，start这时间，一个老人静静地走了进来，她对我们视而不见。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个老人显然是病人的老伴。她走近病人，抱着他的头，嘤嘤的呢喃着什么，应该是说“你怎么这么就走了”我看到一种夕阳西下时的眷恋，他，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她，则满头银发。她抱着他的头，可是他已经死了。她对他太熟悉了，以致没有恐惧。我们对他太陌生，以致他只是个死人。老人声音哽咽，不多久，她松开双手，然后迅速离开，也许，她并不想在我们面前泪流满面。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一人静静回忆，他和她，牵手走过的岁月。她需要一个偏僻的角落，慢慢承载他忽然离去所带来的失落，然后用泪水述说她对他渊远的思念。她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让她难以接受的凝重，离开这冰冷的器械，离开我们用白大褂筑起的苍白。我想拍拍这位活着的老人的肩膀，我想说一两句安慰她的话可是，我动作迟缓之余，她已经迅速离开了。在此时，在病人面前，我是一个无力给予病人重生希望的医生。因为我的病人死了，我不断发抖。她却，那么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呢喃，哭泣。他是她的爱人。我无言以对，逐渐冷静了下来。也许，我应该学着她，好好抱抱我的病人，纵使他死了。再一次，test，start，6秒的心电图出来了。这次波形是一条单调清晰的直线
我拉着郭尔走出了19号病床，轻轻地把心电图纸交给医生，他收下，然后告诉另一个医生，说，把这张纸贴在死亡报告上原来，我们只是来宣布这个病人的正式死亡而已。
死者叫王子珉，男，83岁。死因是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
在离开的那条走廊上，九楼到二楼的楼梯，二楼再到心电图室的过道，我和郭尔的手一直紧握着，郭尔微微发抖，不停地问我，你怕不怕？我沉默了一阵子，吱声说，有一点。多年前，我一定会在女孩子面前伪装得毫不畏惧，这样，她可以以为我很勇敢。我是她坚实的靠山。这样郭尔会爱我爱得更痴迷一些。请别误以为我变得坦诚了，而是，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任何伪装变得无力了。郭尔第五次重复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几乎要崩溃了。我们因此紧紧地相拥着，笨重的心电图机趴的一声掉在地上差点支离破碎。“尔尔，不怕，真的不怕了”“”“我们可以适应的”“我不怕，不怕”
把申请单搁在桌上后，我和郭尔就关门下班了。但是因为我们的草率，第二天李主任医师拿出一叠床边心电图申请单给我时，我虚惊了一场。这一叠申请单的第一张写着，姓名：王子珉他，死而复活吗？那一刻，我明白我的恐惧远远不止如此。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拼命的跟我的父母，兄弟、室友重述着这件事。它像一个深藏在心底的梦魇，我必须不断倾述，不断遗忘。诗人说，最好的遗忘是不断的回忆，终究有一天，你会厌倦回忆，那么你也学会了遗忘。我终究是熟视无睹了我的倾述，是的，很多很多天后，我和郭尔微笑，并庆幸我们自己活着。
这个死去的病人让我感到莫名的哀伤。离开郭尔孤独走在小路上的时候，我一次又一次思考着生命这个话题。它总是那么让人不可琢磨，却总能让我冒出新的想法。有时候，活在这个缤纷而喧嚣的城市里，我会叛逆地渴望宁静。这个渴望似乎是天生的，它会无缘无故在我的思想里生根发芽，一刹那间长成了纤纤小树，然后再像施了高级化肥般蔓延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我想到了逃离，要过上一种非社会主流的生活。这哪怕是一个下午，都能让我极大地沉浸在无尽的满足之中。无法宁静的时候，我显得浮躁，深知自己一定感到了痛苦却麻木地热血沸腾着。那种浮躁，总是显得自己身上有着多余的能量，非马上舒泄不可。于是我常常坐着，悸动不安，然后企图竭力呐喊。可是，这一切往往因为身旁有太多主流的人的存在，而不敢呐喊，更害怕呐喊之后必须向他们作无谓的解释。于是我这样被压抑了下来，继续扮演着一个主流的人标准的生活方式。当身体这种炽热的浮躁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缓和，我想到了哀伤，我是多么地希望透彻心扉的哀伤。唯有它，能使我长久的平静下来。然后一个人，背着大号的黑色旅行包，装着简单的一瓶泡了蜂蜜的温开水，一本晦涩的小说，悠晃悠晃地大步向前。我在寻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它是我思念哀伤的土地。
哀伤到来的时刻，总会让我感到这种情绪势必无法停止。淡淡的哀伤可以在一杯星巴克的咖啡，或者在一个喷香的丹麦热狗下，瓦解得尸骨无存。但是，那种深切的哀伤，却让我忘却了一切，继而平静，平静。这种平静让我浑身乏力，在重力的作用下，四肢和躯干总能找到支撑的地方，然后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独有大脑，在它的皮层深处，蠢蠢欲动，缓慢地思考了起来。于是，它触及了生命，那深奥而又表浅的东西。思考常会告诉我。一个人的生命是截然分开的，物质上一个，精神上一个。运动的时候，物质的生命力很强盛，它指挥着心跳加快，atp生成增多，然后肌力紧张了起来。是的，一次又一次甩开对手的追逐，再一次又一次撕破对手的防线。顽强奔驰着，带给他们面临土崩瓦解的威胁。这时候，谁都可以感觉这个生命的强盛而不可忽视。路过看球的老人，偶尔会惊讶于这个生命的年轻，活力无限。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老去，只是保持着一种躯体上的虚弱，然后慢慢地，再慢慢地把他们精神的无限活力消耗殆尽。于是他们时常感叹自己的年长孱弱，却不知道，我是渴望着的。真的，我是多么渴望物质生命的虚弱。它的强盛是那么的罪恶，放任着欲望排挤着我的精神生命。我渴望一种心境，它磨灭了我所有的食欲。早晨两个馒头。中午两碗粗粮，一碟青菜。晚上三碗小米粥，间或不断地灌服苦得难以忍受的凉茶。它磨灭了我所有的情欲。以至可以抛弃美丽可人的女主角观看一部味同嚼蜡的记录片，可以摘下有色眼镜丢开所有幻想注目每一个经过的人，可以停止一切孤枕难眠的期待以及关于爱情的忐忑。哀伤可以，它成就了我精神生命的旺盛，然而，木讷的仪器足能发现，我的呼吸是无力的，肌肉是萎缩了的。真的，我眷恋哀伤。我不希望血液总是沸腾着的，它只是冰冷自如的流动。冰冷的血液不会产生过多的能量。这，却足够维持我虚弱的身体。它能让我无法激动，却能长久地思考。
医学使我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行尸走肉。起码，身体里的dna片断正在合成氨基酸，再合成蛋白质，再支持着我这个生物机械的运转。我明白我是一台物质上活着的机器，甚至能在细微的时候感觉到它的运转，而这一些，重要的是，它再也不是原先认为的一堆废铁，或者一块石头。哀伤的时候，呼吸指数是18次/分，心率是65次/分。这像极了我沉睡的时刻，然而，精神上的生命却无比强大，它不断地碰撞着，火花四射。
我感到了精神生命是炽热的，终于，一次一次溶化了所有哀伤。只是有的时候，我徒生恐惧，哪一天，我的哀伤足够冰冷，是否，无力燃烧的精神生命会羞愧自尽。我放弃回答这个艰难的问题，因为，哀伤总是忽然的来，忽然的走了。
17
也许是这次不平凡实习，让我们很多人改变了许多，比如阿示，他正常了很多。李噗从放纵无度的电脑游戏队伍中又回到了图书馆的读书协会中，再者，如曾嘉，也开始勤快了很多。而大山和刘亚竟然复合了，我这才知道他们原先是处于准分手状态。他们是见到了死人的缘故还是别的，总之，他们似乎更珍惜现在的时光。我不断想着自己的未来，越想越感到发慌。在遥远的未来，我将会是一名医生，每天都要面对着死去的病人。解剖课依旧上着，我认真了许多。小老头不断鼓励我们，以后做医生千万不要怕被打倒了，出事了不要一蹶不振，认真了就问心无愧。每个医生都是在病人的血中成长，这可怜的“死了的是为了生着的”的咒语在人类繁衍生息数万年之后，仍然散发着它亘古不变的魔力。小老头还说，每一位名医背后，无不是在病人的鲜血铸造下坚强屹立着。这是什么事实？真切得让人难以接受。
我问郭尔：“若干年前，我们为什么决定要当一个医生？”
郭尔说：“若干年后，你能保证你将会是一个医生吗？”
“可能吧，但是我有点动摇了”
“但是，我会的，阿黑”
“我支持你吧，也许在胸腔里头我们跳动的不是一颗恐惧的心，而是一颗敏感的心”
“阿黑，你能理解阿示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吗？”
“兴许现在可以理解，我想找他谈谈”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再见到阿示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打球。身躯瘦小的阿示拼命地跟那些大块头争篮板球。我叫住了阿示。他看到我和郭尔，扔下球就急匆匆赶了过来。阿示满头大汗，喘着气问我什么事。我说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我想跟你聊聊。阿示嗯了一声又回去打球了。
其实我不理解阿示，他那种对世俗的绝望是我这等幸福的人儿所不能理解的。每个人的成长都会面临着许许多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稍微处理不当就会给成长的印记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阿示就是这种孩子，他不懂得如何与人沟通。我是可怜阿示的，可是时常却因为他的反常行为气愤得不能自己。也许，我应该把他当成一个病人，尽最大的可能去容忍他。
阿示现在似乎对我没有那般的仇恨。他叫了两肉一菜，呵呵，终于是决定要吃多一点了。郭尔从自己的那份夹了点菜给阿示。阿示挥了挥使劲说不用不用了，这家伙，是会了点人情世故。阿示开始跟我们讲述他的童年、他的家乡、他现在的生活，最后，他说，他妒忌我。只是现在不恨我了。我说为什么。他看了看郭尔，然后缓缓地说：“阿黑，我喜欢郭尔，然而却被你抢走了。只是生命是何其的脆弱，我想我不应该有多余的时间去为这些事情而愁眉苦脸”话一说完，郭尔顿时脸红，我笑笑地望着阿示。然后阿示继续说：“我现在放得很开，感情的事，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你小子真是幸福”我腼腆地对阿示说：“谢谢”后来，阿示又跟我说了很多，比如他常常感到烦恼，人际交往不好，独孤，容易伤感。唉！这些都是现代社会所造成的大学生常见心理问题。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正说了一堆鼓励阿示要积极对待每一天的生活之类的套话，汗呀，当时心理学为什么不好好学呢。
说着说着，阿示拿出了一篇报道给我看，英文版的。这是一篇关于医学生特殊心理疾病概述的论文。论文的大意是：初一从事医学学习的学生或多或少会存在一些理论与实际脱节的障碍。并常常为疾病发作概率感到担忧。比如老师描述一种疾病，学生刚一接触总有把它自我联想的习惯。这种心理的适应不良将可能影响学生的正常生活，严重时出现多疑，类似于疑病症。据英国皇家医学会统计，大约5％的医学生会出现或轻或重的医学生病，一般能在心理医师的治疗下完全恢复
“阿黑，感谢这篇文章，其实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自己适应不好罢了”
“^^，阿示，你又变回来了，真好”
阿示凝视着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这是我的曾经失去的朋友，他又回来了。
郭尔忽然问阿示：“你真的完全克服了你的心理障碍吗？”
阿示迟疑，然后缓缓地说：“怎么说，其实，我觉得我心里似乎还有一个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郭尔于是问：“那你第一次对医学产生恐惧是在什么时候？”
阿示说：“好像阿黑尔尔，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拜托你们别见怪。那是在大一的时候。我们第一次上系统解剖学。大家都被吓得半死，我却觉得很新奇。那时候，记得是尔尔吧。拉着你的手，很亲密的在解剖床边徘徊，而且尔尔还因为害怕紧紧地抱住了你。可是，为什么，你这小子就这么好运，我可是也喜欢尔尔的。我又不比你胆小。于是我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在下课的时候，我独自一个跑下了地下停尸房。结果噢，不。怎么说，怎么说呢？就是有一个很恐怖的东西把我吓坏，我差点就晕了过去，而且裤子都湿了。想走，却好像脚都不听话一样，根本就走不动。后来，小老头下来巡视才把我背了上来。从那时候起，我似乎就开始习惯失眠了。”
郭尔陷入了沉思之中。我则恍然大悟：“那阿示，你现在还惧怕尸体吗？”
阿示愣了一会，答道：“好像不那么怕了”
“这就对了，阿示，我有办法。你跟我来，我想你只要克服让你产生恐惧的根源，你就能完全好起来。这太好了，阿示，你明白吗？”
阿示终于释然了，郑重地答道：“嗯”
于是，我们三人绕开了正在值班的小老头，蹑手蹑脚走下地下停尸房。细心的读者也许会从前文的蛛丝马迹猜测到，停尸房至少能容纳二百余具尸体。呵呵，对的，停尸房的规模之大不亚于四个篮球场。但是这里阴暗，而且因为保存尸体的缘故，抽风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运转着，并且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停尸房给我另一个感觉就是寒冷，时不时有一阵阵的福尔马林味涌来。虽然因为怕给小老头发现的缘故，我们没有开灯，可是，我们可是三个人的哦。郭尔和我拉紧了阿示的手，一步一步按照着阿示的指引走着，四周变得越来越灰暗，但是却也越来越接近阿示的恐惧之源。
关于尸体，为什么我们会恐惧？从小到大传统文化对人体赋予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比如善良、尊严、灵魂。然而对于尸体，其实只不过一堆物质罢了。它是人死后留下的躯体，本质上和大千世界生息万物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不过无知的人们总是神化或者异化了这个普通的物质，尸体要不是一个信仰，一种精神上的寄托，要不成了鬼魂的象征，最夸张的当属被世人描绘得恐怖之至的僵尸。记住，只要你克服了精神上的误区，那具原本阴森森的尸体将荡然无存。你看到的，将是一堆静止的物质，它有着人的曲线，微笑的双眼、娇嫩的项颈、曼妙的乳房、修长的双腿一切，就如同哈根斯的人尸展览一般，奇妙而充满了艺术的味道。
阿示终于在我们的牵拉下来到了他原来惊惶失措的那个地方。哈哈，这些存放的不就是我们上解剖课的那些尸体吗？我和郭尔顿时轻松了很多，马上搬出我们组的那具尸体。对着阿示说，看，其实这没什么不一样的。这，是白天我们组在楼上解剖室操作的尸体罢了。阿示望了望我们，神情还是有点异样。郭尔拉着阿示的手，指引着他触摸着这具尸体的肌肤，有点湿润，有点弹性。我和郭尔不断地鼓励阿示，终于，他慢慢地抚摸了起来，间或，找出一条我们原先分离好的动脉，由下而上，轻声念着血管的走行。阿示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从尸体的大腿触摸到了腹部，然后是胸腔。最后，终于是头部了。
说实在的，最后一节课的头部解剖我们还没进行，当然，盖在头部的红色被单我们也从来没有掀开过。不过，有什么好怕的，死人我们都见过了，也心安理得的克服了一时的不安。这东西，说怕就怕，说不怕就不怕。于是我一把揭开了那红色被单，这头颅，看起来着实让我们深切地觉得这是一个人，一个人曾经鲜活的人。阿示忽然跳开了，双手抱住脑袋不断颤抖着，不，我们又被传统思想左右了。郭尔望了我一眼，很清楚，我们都还没能完全摆脱根深蒂固的人尸合一观念。我定了定神，拉起阿示，然后抓起旁边的两把手术刀，递了一把给阿示。
“阿示，跟我一起做”
咵！一刀，划在了尸体的大腿上，顿时从脂肪里冒出了丝丝的油脂。郭尔搀扶着阿示走近。阿示闭上眼睛，也在大腿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真主保佑，请恕罪。虽然我并不想虐待尸体，然而今天为了我们的阿示，一个活着的人，请原谅我的冒犯。
％￥＃，我赤手空拳撕开了这个尸体腿上的一块肌肉，又一拳打在了它的胸口上，然后伸出手掌抓起它的头颅，趴的一声又摔了下去。我想我成了暴力狂一样，然后哈哈的大笑。
“阿示，你看，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阿示咬着嘴唇，静静地望着我，然后似乎感悟到了什么。抬起地上一张椅子，重重地砸在了尸体的身体。郭尔在一边不断地说着：“阿示，加油，加油”阿示仰头大喝了一声，也学着我剥开了一块肌肉。他似乎完全放开了心理的障碍，嗖的一声跳上了解剖床上，双手不断地击打着这具尸体，歇斯底里呐喊我再也不怕，再也不怕了。终于，阿示抱住尸体，用他的头狠狠地敲撞着尸体的头。我和郭尔激动地抱在了一起，阿示成功了。
这阿示，回头看着我们，高兴地跳下来，把双手分别搭在了我们的肩膀，虽然那双手湿湿的。
“谢谢，阿黑，尔尔！”
我们相视而笑，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难道是
完蛋了，一定是小老头刚才听到了声响走了进来。这具尸体被我们破坏成这个样子，看来少不了小老头一顿臭骂。啪，电灯开了，果真是小老头，他就站在我们的面前。小老头走到解剖床边仔细瞧了瞧支离破碎的尸体，又回头看着我。他要发怒了吗？然而，我却惊讶地看到，小老头注视着我的目光是那样的惶恐，这，怎么一回事？
我想我应该走近跟小老头道歉，然后详细地解释这一个过程，我想，他是会原谅我们的。只是，这，在灯光的照耀下，我忽然发觉这尸体的头颅似乎有点熟悉，嗯，奇怪，怎么我会有一种感觉。这绝对是一种再也奇怪不过的感觉了，我不知道我怎么莫名其妙地上前翻开了挂在尸体颈动脉上的标签，它的内页，模糊却依然可辨地写着：遗体志愿捐献者：孙来民。他，是，我死去的爷爷！
为什么，一切，是那么地无力想象！
为什么，一切，是那么地光怪离奇！
为什么，一切，是那么地无止无尽！
我一如三年前的阿示一样，瘫到在地上，尿液和粪便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整个裤子顿时湿了。额头上的冷汗奔涌而出，脸色苍白的我感到这个世界越来越朦胧了，越来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