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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友人家，看到她的书柜里放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一九四零年的。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男人，英俊的近乎于完美。一脸富家子弟的自信。那女人，很难用三言两语去描述。看着照片，我好奇的问友人这张照片的来历，友人说：不知道他们是谁，却知道其中的故事：
照片中的女人，叫一凡。当年她在英国，为那里的华侨办了一份报纸＜华文报＞她的声誉随着报纸的促销，而日渐远扬。她的名字，在英国的华人界家喻户晓。人闪在她的背后议论着她的才华，她的高贵，她的精明和她的富有。
在人们的眼中，一凡是那个年代，最能把黑色穿出品味来的女子。她仿佛就是为黑色而生。她的五官端庄而非妖艳，体态均称而非性感。和其他自持高傲的女性所不同的是，她从不佩带任何一件手饰。白皙的皮肤，已经掩住了手饰的光彩。不能用洋气或古典去形容她。她的气质，只属于肃穆和清高。
关于她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她是远离丈夫和女儿独自一人漂流到异国的；有人说，她为了开创自己的事业，历尽千辛；有人说，她的丈夫就是刚来不久携妻带子的那个富豪－肖凌。所有的传说，都无法在这里得到证实。有人说，在她的身上看不出沧桑的痕迹；有人说，那次晚宴，与肖凌擦肩而过，形同陌路。更有人说，肖凌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在人们的眼里，一凡是一团解不开的迷。
一个下午，一凡在审视报纸的样本时，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华远号客轮遇到海难，富商肖凌全家无一人幸免。一凡淡淡地看了一眼，让秘书取消当日所有的活动。那个下午，没有一个人被允许进入她的办公室，没有听到一声电话铃响。一凡呆呆的立在窗前，望着东方的海水。纹丝不动。夜慢慢地降下了帏幕。渐渐地，夜色如一凡的旗袍，黑的那样纯粹。
多少年以前，一凡曾无数次的站在窗前，等待着。那时的她还很年轻，也很幸福。常常变幻着各种衣衫，淡蓝的，浅粉的，清绿的。她总用最纯最美的那一面，迎接着爱人的归来。那时的她，就如晨光初绽的百合，清新动人。她含着笑，不时的望着窗下来回过往的人群。等待着－－肖凌。
新婚时的肖凌，没有让一凡失望。每当时针指到六点的位置，肖凌的车会准时出现在一凡的面前。有时他会捧一束鲜花；有时会将一条闪着五彩的链子，挂在一凡那修筑而白皙的脖颈上。有时会在她看书作画时，从背后拥住她，埋在她的发际中闻着的馨香。
我想，那是一凡一生最甜蜜，最幸福的日子。然而，幸福的时日对于一个日后历尽艰辛的人来说，往往最容易化为最苦涩的回忆。
新婚过后，肖凌不再像从前那样准时了。常常晚归。而一凡依然如往的等待。每一顿晚餐，一凡都在精心的准备等着他回来，无论有多晚。一天，一凡刚把晚餐端上桌，接到肖凌打来的电话：“亲爱的，对不起，今天晚上加班，不能回去吃饭了，你先吃，早点睡，别等我了。”一凡呆隹了，电话从手里滑落下来。那顿晚餐，她没吃。她用白沙罩住。凉了再去热热，热好了再罩住。这样不知反复了多少次。在无助的黑夜里，等待着不归的肖凌。欲穿透黑夜，聆听丈夫的脚步声。白皙的容颜出现了眼圈。窗前的玫瑰，泄落了。
一凡临窗而坐，暗白的床头灯，照在她那件白丝睡袍上，一如月光的色泽。瀑布般的长发，一泄而下。一本书伴着她，开始了等待。有人说：一个女人只有在等待中才是真正的女人，所以女人成了的代名词。然而，这一次的等待，却是一凡的近于绝望生活的开始。
神思游离的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听着钟表的低语。耳朵缌地捕捉着窗外所有的声音。每每听到汽车的引掣声，一凡的心跳开始加快，血液热了起来。人也变的轻盈了许多。她飞快的掀开窗帘俯身张望。然而，那辆给予一凡以光彩的车，却经过了她的眼前，没有停留。无声无息中，失望紧紧地包住了她。将她的双目凝固住了。心好像不跳了，血也停止了流动。整修人如掉进万丈深渊的冰“啪”的碎了。她的生命伴着她的痛楚一起涌出。
时针指向午夜二点，肖凌回来了。她听着他上楼的脚步声，熟悉却又陌生。心随着声音的临近而变的活跃。他喝醉了。一凡用纤弱的身体支撑着他，扶他身躺下。在为他脱下西装的那一刻，她惊呆了。肖凌身上的那件纯白的衬衣上，鲜明的印着一个口红。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而那口红的痕迹，好像越变越大，似乎要把她吞了一样。她支撑着自己慈祥着肖凌熟睡的面孔。黯淡的光线，勾出他线条明朗的轮廓。睡梦中，他是如此的坦然，一如无辜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酒气薰天；不知道在睡梦中将一凡当做别的女人；也不知道是谁陪着他，一夜未眠。也不知道九个月后，他的女儿的降生。
一凡望着肖凌，深邃漆黑的双眸，再次涌出泪水，汨汨不断。泪水在这一夜，耗尽了。一凡换上了黑色旗袍，在夜色里，在暗白的灯光下，为肖凌写下最后一封信：“感情不是朝夕可以变的，我依然爱你。然而，事实却刺痛了我的心。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真相是一道多么凌厉的利刃。我无法用语言向你描述它的残酷。心如止水，爱又如何。时至今日的爱，不再让我为它停留。”
一凡小心地折着信。把它放在肖凌的枕旁，毅然绝然的走了。熟睡中的肖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放纵的前夜是怎样改变了他的命运。凌晨破晓时，陪伴熟睡着肖凌的，只有散落在地板上的白丝睡衣。
肖凌醒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匆匆的离开了家。没有看到枕边的信，没有看到那件散在地板上的睡衣，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凡的消失。这一夜，他仍是一个夜归人。没有人再为他守候。等待他的，只是空寂而凌乱的房间。
当肖凌看到那信时，千斤压顶的巨痛向他袭来。然而，比起一凡，他的痛苦却又太过渺小。他不知道，他第二次的新婚之日，就是她女儿的生日。他的第二个新娘，是那个口红的主人。
三年后，一凡重新来到她曾经熟悉的地方。按响门铃，门开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美艳的，散着珠光宝气女人。红唇如放在雪中的一颗樱桃。习惯的含着小巧的胸，微曲着水蛇般的腰。当她看到眼前身着黑色旗袍而充满高贵气质的一凡时，顾盼流淳的美目，没有半点温柔。连连发问：“你来干什么，肖凌不在，他不会见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可以转告。”一凡淡淡的说：“明天我就要去英国了，特地来告诉他一声。”这时，肖凌出来了，看着他从前的妻子，他无言以对。只听到那个女人说，她要去英国了。女人说的时候，一脸的惊喜。肖凌惊讶的失去了意识。一凡看了他一眼，低低的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一凡，等等，”肖凌追上她：“我－送送你。”
他们来到海边，海风拂起一凡的长发。肖凌面对层层起伏的海浪：“希望有一天，海水能洗去我对你的歉疚，用我的一切来偿还对你的伤害。”一凡沉默着，冷若冰霜。
数年后，因生意的关系，肖凌举家迁到英国。在一次晚宴上，肖凌再次看到了一凡，她依然是那么高贵，高贵的令人心动。只是看他的目光，如见到生人一样，形同陌路。
不久，不知什么原因肖凌一家又要远渡回国，客轮出事了，他再也没有上岸。
几年后，一凡也安静的离开了。人们的整理她的书稿时，却发现，她生前的作品中，竟充满了对爱情的眷恋和对肖凌的回忆。 置于他们的女儿，传说她跟着祖父也去了台湾，在海上遇到暴风，至今杳无音信。
故事讲完了。回去后，我带着它给我的心情，将友人的叙述整理成文字，拿给友人看。我们又一次谈起了一凡，和她的女儿。友人的祖母抬起眼镜：“喔，一凡吗，她是我的母亲，三岁的时候，她去了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