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常伟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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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的时候,身体是极其病弱的,常常三天两头的发烧头痛,甚至有一年因腿部做了手术而不能下地走路,那时,母亲因为忙碌而无暇照顾我,因此,我幼小的生命就维系在了祖母手中。祖母整天带着我,甚至在劳作的时候将我背在身上,我那时的记忆是:祖母背着我,领着幼小的弟弟!弟弟哭闹着,也要祖母背,祖母哄他说:小姐姐是病着的,等她好了,让她背你。我对祖母是极其依恋的,甚至于一步不能离开(这一点有甚于对我的母亲)。有一次,我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祖母不在身边,就跑到门口大哭,哭得昏天黑地,惹得周围的邻居都烦起来,指责笑骂,这其中包括我的外祖母。中午的时候,祖母回来了,远远的就听到了我哭声,我能想象到她是怎样的急切,因为我看见她背着小山一样的草晃晃的急步而回。

    这里的冬天是如此的寒冷,整个冬季都覆着皑皑的白雪。清晨,我懒懒的就是不肯起来,祖母问我为什么不起来,我说衣服太凉了(其实只不过是介口而矣),于是,祖母生了炉火,拿起我的棉衣在上面烘烤,然后哄我穿上。我再没有不起的理由,而穿在身上的棉衣却是暖暖的,就象祖母的心。就这样,整个冬天祖母都为我烘烤衣服,不厌其烦的,从没说过一句怨言。

    夏季是如此的美丽,透过玻璃窗我能看到前面小园里的葱绿,能看见开着黄色花朵的南瓜藤在墙壁上攀沿,还能闻到那花朵的清香,能看见燕子在房檐上叽喳欢舞,但我依旧是哭闹,无休止的哭闹!可祖母却从不曾打过我一下,她总是在姐姐和弟弟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拿出一块糖来哄我,我也总是摆着小手不肯接受,祖母哄我说:别哭了,快来吃吧,再不吃燕子会抢的。我看看祖母手中的糖,再看看房梁下的燕子,对祖母说:那么,如果再给我一块,再加上一小块饼干就可以了。祖母总是用手指擢着我的脑门,当然是遂着我的心愿。

    祖母背着我时候,她的背就是我的摇篮,在阳光下,在背阴处,在寒冷的冬天,她逢人就说,这孩子是个命大的人,将来一定不是这里虫鸟!居说,母亲在刚怀着我时候,曾经三次去医院堕胎,都因为种种原因没堕成,最后在祖母的强烈挽留下,才迎来了我脆弱的生命。

    随着时光的飞逝,我渐渐的长大成人,我真的象祖母说的那样,不是那里的虫鸟,最终飞离了我贫苦的故乡。可是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想着祖母,想着她的背,我的摇篮。

    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我就想着要送给祖母一件什么礼物,但由于工作太忙,路途又遥远,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又过了几个月,那是那年的初春五月,姐姐突然打电话来说:你快回来吧,奶奶想你。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中似有一块重石压着,一刻不敢停留奔回到家里。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的祖母,我那曾经温暖的摇篮,气息奄奄的躺在炕上!我上前去拼命的哭喊,可祖母却闭着双眼不说一句话,我想祖母是生我的气了,我的心情沉重,泪雨滂沱,终日守候在祖母身旁,守候着她如枯木的身躯和苍白的脸。第三日,祖母终于睁开了眼睛,在她飘忽的眼神之中,我看到了那曾经的爱。祖母伸出手,抚摸我满是泪痕的脸,我的心是如此的痛,以至在屋外的人都听得见我的哭声。祖母挤了挤眼睛,我知道她是在哭,可那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有的却是对尘世的眷恋和对我的不舍。我对她说:奶奶,你放心!祖母努力的点头并用僵硬舌头说:放心。之后就闭上眼睛,至此,祖母和我说了在今世的最后一句话。就在那天的午夜之后,凌晨一点多,祖母停止了呼吸,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宣嚣的尘世,离开了她守候一生的希望--如此至爱的我。

    我的心被撕碎了一样的疼痛,手中还捏着送给祖母的礼物,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当棺盖将祖母盖在里面的时候,我将它抛在火中,我想祖母在世界之外能够收到它,而那深深的遗憾却永远留在了我心中,以至在以后的这许多年里,我都不能够看糖,甚至不吃带一点甜味的东西。

    祖母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带着我的遗憾,带着我的心痛,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每当有祖母在我梦中的时候,我都会从泪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