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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多久没见了？
——一四年零六个月。
——我还爱你。
——
看见屏幕上的这段对白，我不禁想起四年半前和他的约定——五年后我们见面吧。对于见面的结果，彼此心照不宣，如果还有爱情就在一起，没有，就散了。或许是处于热恋刚过的时期，两人之间多了很多争执，不为什么，只是琐事，于是就任性地以为没有了爱情。而这一以青春和爱情为赌注的约定只是为了给长久的感情一次可笑的机会。
对于“我还爱你”我报以轻微的一笑，打了省略号就关上了与他的对话框。我不知道半年之后的会是何种机会，再续前缘还是放生？
“丫头，看看这个小伙子怎么样？瞧这模样！啧！已经有车了”母亲把一打照片塞进我的手里。晕黄的阳光照在母亲欣喜热情的脸庞上，给她的欢乐增加了一些祥和的美感，然后我才知道原来年长的母亲也会在意男子的外貌。我喜欢看这个时候的母亲，欢乐而有活力，仿佛是她初恋时的样子。
“嗯，不错啊，就按你说的办吧！”因为喜欢那样的母亲，我顺从地从她白皙不再的手里接过照片，并答应了她见面的要求。
除了这次，我已经记不清之前还有几次了，但是掐指算算，这样的时间也不多了，还有半年。
那段对白让我一个下午都心事重重的，所以索性手里端了一杯水，坐上了阳台，边赏花边回忆从前。
学生时代常走的那条路到了现在还是记忆犹新，梧桐树下的摊子处“老板，两份麻辣烫”的声音依旧很回味，突然谁拍了我的肩膀喊了一声“嘿！”就是那里，我们牵着手走了三年多。如今顺着楼下的路向远处寻去，仿佛那条熟悉的路就在眼前，还有他的脸，笑嘻嘻地把手伸过来说“走吧！”然后我们踩着噼里啪啦作响的枯叶，想象着它们是如何落叶归根，再点头赞许着血浓于水，渴望眼前的人能成为下一个亲人。
“丫头，那鸟是不是饿啦？叫了那么长时间没处什么毛病吧？丫头？丫头！”
“啊？什么？”
“叫你看看鸟是不是饿了！叫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动静，你在阳台干什么呢？”听见母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匆忙把口袋里的耳机插进了耳朵里。
“听音乐呢！”大声的回答着想要掩饰慌张。
“声音那么大干什么？我还能听见呢！”母亲利索地把鸟食塞进鸟笼里，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接着说：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那男的啊？我帮你约一下。”母亲突然转过身来对我温柔地笑，这一笑让我受宠若惊，不假思索地回答：
“下周一。”
在母亲面前我永远像一个孩子，而母亲也常会以一种孩子般调皮的语气和我说话，这让我很享受，以至于这些年来强烈希望自己能不要长大。但这般的对话也常让我怀疑母亲是否真的懂我。她没有看过沉闷而忧郁的我，如果她看见了，或许会怀疑那是不是她的孩子。
周一见的那个男人长得比之前的那些都要出色，听母亲说是个建筑师，东南建筑系研究生毕业。我就不知道这样的人才怎么会愿意和我相亲了，不是我不自信，只是我一没学历二没样貌的，凭什么就攀上这么个高枝了，于是隐藏在骨子里无数年的自卑就开始往外渗了，莫名其妙地就表现了良好的一面，我才知道自己也成了潜力股了，投我吧，以后准会贤良淑德。这般好的相亲状态也不得不感谢他了，要不是近日与他在网上神交，估计也不会让我一直走神还甜蜜地笑。结果回到家，母亲就跟我说，那个建筑师想约你礼拜六去看电影。
“妈！我觉得这人不怎么样啦”我略带撒娇地情绪说“你就那么担心我嫁不出去啊？我才毕业呀！也得等我工作稳定了再说啊。再说，我还想多照顾你和爸爸一段时间呢”
“哇”就在我想方设法回忆电视上这类情节惯用的台词时，母亲像孩子似的哭了。以前看过母亲哭的样子，是不会出声音的。
“妈，你看你，像孩子一样”还在笑着母亲老来耍宝的样子，结果就真的看见有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了。
“好好好，妈，我答应你，别哭了”于是我和建筑师就不知不觉地发展下去了。
我不否认，他是我至今为止看过的条件最好的男子，他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如果属于我，那都会是一种恩赐。他是幽默的，和他在一起也很快乐，可是，我常常幻想我的身边是另一个他，那个他很好动，然后我看着他取悦我的样子漏出两排牙齿大笑。回过神来，往往找不到他的幽默了，然后我抿着嘴看着他微笑，不知所云，我跟他说和我有着五年之约的初恋男友，和他说我和初恋的故事，他只是微微笑着，时而插嘴说“是吗”、“然后呢”时而发出会意的笑声。他是个好人，随着五年之约的到来，曾经很期待的我却越来越胆怯了，我不想伤害他，尤其在我得知他开始喜欢我之后。
“快五年了，就要选择了。做好准备了吗？我也喜欢你哦！别忘了加我分哦！”他喂我吃圣代的时候笑眯眯地说。我垂下了眼睛，盯着他伸来的干净的手出神，突然张大了嘴吞下了勺子里的冰淇淋，朝他傻笑起来。他分明是吓了一跳，手明显地晃动了一下。我假装没看见。
越来越好奇这个男人，身为建筑师的他工作时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这么温柔吗？我突然有种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冲动。那样的生活一定很幸福。我是个傻姑娘，只是简单的希望生活能够顺顺当当，可以不要很美好，但是要幸福，而我却相信这样的幸福是这个建筑师能给我的。他用他的天才或许能够为我建筑美丽的梦。
与建筑师的交往很愉快，我们的话题常能与建筑联系起来。我大学学的是中文，有时候也会写点东西，因此说明还是有点想象力的。他的建筑加上我的想象，常让我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了，轻飘飘地就飞起来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我可以飞过山川飞过河流，飞过很有格调的建筑，然后躺在云上休憩，接着一只拿着铅笔的手为我掀起云朵的一角盖在我不觉疲惫而幸福的羽翼上。至于我的初恋常让我想起到游乐园，有过山车的刺激，有旋转木马的轻柔，但视野总是局限在乐园里，不及天地来得广阔舒畅。
二
——终于要到明天了，我们见面吧！
——嗯，老地方，不见不散。
老地方就是离学校最近的那个公车站，在那里等人也可能会被以为是在等车，所以可以比较低调。
他来了，穿着一件白t恤，还记得我对他说过我喜欢穿白t恤的男孩子，可是看着这样的他却有点不舒服，或许白衬衫更适合他一些。
“你来了。”他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笑了，出声地笑了。空气便不再那么紧绷了，这种温度很熟悉，毕竟曾关系那么亲密。
我们慢慢地走着，彼此说着五年来印象深刻的话，可是说得再多都没有对方的影子，说得再多也找不回曾经的默契。到了，以前约会常来的料理店。我很喜欢喝那里的柠檬水，在家里试过很多次就是调不出那种味道。
坐定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爱你”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何种反应，想要表现最自然的自己，没想到最自然的自己就是无动于衷，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告白，甚至还有点抵触。过了几秒钟，我佯装尴尬地笑了。一切都没有想象中来得美好。很久没喝的柠檬水味道不对了，泡水的师傅跳槽了吗？
理所当然地我们应该再在一起，可是头脑里竟闪出了那只拿着铅笔助我飞翔的手，突然好想握住那只手，跟着他飞。
“可是，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还爱你”我的声音分明明显减弱。
“但是我们在网络上依旧那么熟络呀！”面对他的但是，我给他说了半年前与建筑师开始的那段故事。本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突然站起来朝我发火，然后气势汹汹地对我说刚才的话就当你没说过。可是他没有，五年的光阴与尘土将他打磨地绅士而儒雅。
“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微笑着说着，拿着他的包站起身。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件整洁的白衬衫。
“既然我已经有输的可能，那么我也想让你看看现在真正的我”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五年，我从未发现他竟有这么好的口才。他的具体言辞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地铁与办公楼之间，然后被一些匆匆忙忙的路人甲乙丙丁磕磕绊绊，有个身影在疾速地向前赶路，不回头拉我，我很无助，结果四周开始变成一块一块的水泥色。
“现在，请让我重新爱你，然后让你再爱上我。”他像我伸出了手，看着他的脸，那种熟悉感让我不自觉地迎合了他的手。
我承认自己冲动了，后来的我已经不知道再该如何面对那个建筑师，如果非要让我在其中选一个，我无从定夺。
“丫头，你们交往那么久了，什么时候把婚给结了啊？我等抱孙子可等了很长时间了。”母亲嫌厨房太小，把我推出去了。
“妈，你别急啊，再处处。”母亲已经不止一次提出她这个伟大得建议了，我也习惯了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惊慌。
母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牵起我的手，和我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这次看来没有那么好应付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不瞒你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该为他们家人想想啊，老人家谁不想多陪孙子几年？再说他也已经背地里跟我提过很多次这个事了，让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怎么？说给妈听听，你是怎么拒绝人家小伙子的。”
“妈，真没什么，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有说你什么了吗？你这孩子。那你说说为什么迟迟不愿定日子。别再说什么要照顾我跟你爸，我们都听腻了，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的借口。你呀，老老实实把婚结了，我跟你爸就得到你最大的孝敬了。”
我已经不好再推脱什么了。
“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仔细地看着母亲的眼睛。
“什么事啊？你说啊！哎哟，急死我了。”
“他，我以前和你说的小陈，他回来找我了。”
“哦，就是你说的那个初恋啊？他回来找你跟这有什么关系啊？你别想扯开话题啊。”
“有关系”我一口气把我和他的五年之约以及上次见面的事一起都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得一个岔也没打。
良久，她才说：“哦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和他来往啦。”说得那么平静，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我就接着说：“可是我答应和他重新开始了”
母亲愣了足有五秒种，然后：
“你说什么？你个死丫头，这么倔，这么倔！还说要照顾我和你爸？不气死我们就好了！你现在让我们怎么办？让小张怎么办？这事你自己处理！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母亲抡起脚上的拖鞋朝我打来，从小就是这样，母亲一生气就这样。
我没有还手，母亲也停止了动作:“还愣着干嘛？我叫你出去！”说着母亲就推我出门。
“妈，菜糊了。”
“出去好好想想！”关门前母亲说。
好好想想，是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晚上回来吃饭！”母亲在阳台朝我喊着。
三
晚上，饭桌上除了一家三口外，还多了建筑师。我喜欢这么称呼他，总觉得一这样就觉得梦想可以实现。
“小张，今晚我们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女朋友啊，答应嫁给你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给他夹了左边较大的那只鸡腿。
“妈，我没有”
“行了，”母亲不露声色地瞪了我一眼“你也别害羞了，又没有外人。小张啊，回去就和你家里人赶紧张罗吧，做父母的全力配合啊！吃过饭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老两口还要和女儿多聊会，嫁女儿很舍不得呀！”
“唉，好的，阿姨！”
“阿姨？”母亲又给他夹了另一条鸡腿。
“谢谢，妈！来，你吃！”他把这条鸡腿夹进了我的碗里，堵在嗓子的话就给这条鸡腿给带进了胃里。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观众，在看一出戏，一出让我啃着鸡腿堵住了嘴，不想看下去的戏，他们谈笑风生，我在一旁咀嚼无味。
建筑师吃完饭就听话地离开了，母亲又说了很多告诫我的话。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晚上躺着床上给建筑师发了信息，告诉了母亲隐瞒了的一切。从文字里觉得他很平静，他那么好，从始至终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但有时候我却是希望可以有人强迫我的，帮我做出艰难的选择。我知道，他是怕我以后后悔。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是我还是他呢？今天伯母说的结婚的事我还没有跟我家里人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快答应的，就是答应我，也想亲口听你说。”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第二天下班回家，母亲说：“不知道小张在搞什么，突然说公司安排他出差，可能要有两个月呢！”
他真的这么做了，昨晚他留了短信给我：我会离开两个月，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爱你。晚安！
他说“晚安”用拼音写出来就是“wananw ”是“我爱你，爱你”的第一个字母。我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月里，小陈依旧和我来往，他做了很多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比如送花，或许因为时候还是学生，没有多余的钱的缘故，他从未送过花给我，但是会做一些很实际的东西，比如为我绘制了一本精致的漫画，记录我们的故事，帮我缝补掉下的扣子。现在的他懂了浪漫，这样不是不好，但是不是我的初恋了，时间在变，也让一切都变了。曾经美好如晨露般的爱恋隔了五年的光阴已经成了水蒸气，一片透明，没有踪迹。
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他说分手，关于他，我也是愧疚的，一是当初的这个约定是我提出的，为的是考验我们的爱情。二是五年之后又是我重新给了他希望。他也对我好，对我好的人都不会是坏人，我没有道理伤害他。每次见他，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太久，他的眼睛那么生动，亮晶晶地放着光彩，多盯久一点，就会将心里的惭愧灼燃。
小时候和伙伴玩耍，男孩子不敢欺负我，因为他们的妈妈说：她是女孩子，男生要照顾女生哦。后来，有段时间我的成绩不是很好，有人说：没关系，她是女孩子，这样的成绩可以了，长大嫁个好人家就好了。再大点，上公交车的时候，也遵循着女生优先的原则。于是觉得做女人很好。现在，再让我用下做女子的特权，原谅我的任性。我选择了逃避，原谅我，因为我是女子。
我走了，离开了这个城市，我不知道当家人一觉醒来，会不会找我找得慌乱了手脚，不知道他或他看不到我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换上才买的手机卡，笑了一下，其实这样的后果我早已知道，让我假装无知也很开怀。
从小到大，最爱的始终是阳光，始终是自己。到如今，自己感受着在阳光里的身躯，仿佛抽出了性灵，踩着印刻在大地上的植物静脉，便使神经也觉酸楚。红着眼睛看着世界，突然领悟，我烦忧的只是在生命里的一场婚礼，然而这微小至极的烦忧也让我乱了思绪。
我给家里留了封信，告诉他们我去旅游了，不要找我，不要难过，不要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