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嵇易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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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挺身坐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剑术师。片刻工夫,一个仪表堂堂,身形虽略显肥胖,却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人出现在讲武堂的门口。只见那人在门口停下脚步,微微探进身子,确切地说是圆大的脑袋最先探进屋内,面带微笑地冲坐在最前排的武生询问道:“新一大队?”与他对视的武生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连忙回道:“嗯,是……是的。”那一大队牌子赫然贴在屋门上,他却好似明知故问般的向他人询问,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眼神儿。确定之后,他便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迈上训讲台。

    那人站定,面带微笑的朝众人看去,中气十足地说道:“谁是队长?”得到的回复是一片茫然的神情。他当即明白,赶忙又说道:“哦,还没选定是吧。”有好心的武生便赶忙冲他点了点头,或者嘴上“嗯嗯”的示意与他。“既然如此,那选出来再说。现在呢,我需要选一个人做我的助手,你们也知道我教你们什么,所以谁想自告奋勇来做这个剑术助教呢?”众人再次陷入茫然,交头接耳地互相观望着。即便都在急切的寻找出任何可能出头的机会,但并不会因此而失了方寸,弃脸面于不顾,轻易暴露自己的野心,以及要去做必要的权衡利弊。他们需要了解此刻伸过来的到底是橄榄枝,还是绊脚绳。

    训讲台上的人见没人答话,便又笑呵呵地说道:“怎么,还害羞嘛,这么没有自信?”有人瞅准了时机,便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人群中传出声响:“那……这助教主要负责什么呀?”“谁问的?站起来回话。”那武生听到此话大惊失色,怯懦懦地站了起来,以为要遭受预料之中的惩戒。那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你拿手的是剑法吗?”“不……不是,我……先前练得是刀。”那武生小声回道。“那不行,这个剑术助教,最好是剑术上要首先出众才行,坐下吧。”那人如临大赦,赶忙坐下。

    历经片刻的尴尬,他发现了墙边的兵器架,便走过去饶有兴趣地观赏起来。他来回浏览着放在兵器架上的各路兵刃,虽然对找寻结果已有所预料,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他在上百件兵器中只找到了五把剑,而且其中两把上积满了灰尘,便也出卖了自身的身份。也就是说,在这一百余人里头,只有三个人还在做着“剑客”梦。

    他慢慢走回训讲台,转过身时,许多武生捕捉到了那张满月般的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好似酝酿了一会儿,这位剑术师再次开口道:“其实吧,我也不是剑术出身,可我单雄志自恃教得好你们。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那可以说是十八样兵器样样精通。我也知道这几年练剑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我始终不甘心,看着这上等兵器就此没落下去。所以说,剑法你们也要勤加习练,不能受时势的影响,而改变对一种兵器的钟爱,你们应该要有改变时势的雄心壮志。”

    听到这话,众人尽皆明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低下头去自顾自地思量起来,对此种期望多是不以为然。还有人干脆直接装傻充愣,好似那尽人皆知的传说,自己不曾听说过一般。当然,也少不了有人在为单的“自吹自擂”而偷偷嗤之以鼻。单雄志对武生们的反应与其说是视而不见,倒不如说成冠冕堂皇的自欺欺人后的自感无能为力。

    “其实呢,这个剑术助教,也并非必须由剑术上早有造诣的人来担当,就比如我,不也有勇气来教剑术嘛。”单雄志继续以身说法,“也许你们还不知道自己在剑术上可能具备的天赋异禀,我相信在我的训教下,你们的剑术一定会突飞猛进的。”

    又一轮的激扬慷慨过后,单师决定再试探一番:“怎么样,有谁想暂当此任?”坐在人群中的黄博虽是个闷声闷气的主儿,可听到这话,心里大不舒服,深感眼前的这位训术师已到了低三下四哀求的份上了。只因他自知凭自己的配置以及手上的两下子,即便再看不下去,也没那毛遂自荐的勇气跟底气。又或许是因为那仅有的三把剑中,就有一把是属于他的缘故,“责无旁贷”般的便把这与剑有关的“场面事”往心里去了,即使明知自己是最不适合撑场面的人。

    在与单师共同期待下,仍旧没人做出反应。单雄志大为不快,好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脸上的无奈神情同往常的微笑同样显而易见。此话一出,众皆大惊,但是并未失色,个个抖擞起精神来,一是好奇所谓的“不客气”会是什么内容,二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再是吊儿郎当的事不关己的可气又可能招来“横祸”的模样。

    接下来单雄志的举动,却让此刻有所期待的人大失所望。他看着突然打起精神的武生们,却突然又一脸笑意的朗声说道:“那三把剑是谁的兵器?站起来让我看看。”失望之余,人们的眼光不自觉地相继投向了黄博,看着他勉强地站了起来。当其余两人也站起来的时候,人们看过去的眼神明显有别于黄博,那是新奇的眼神,少了些不必要的情感色彩,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了练剑的人似的。黄博也庆幸此时还有人与自己“同病相怜”,心里一阵感激。

    单雄志首先示意“新鲜甲”:“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来当这个剑术助教?”那人在单雄志观摩兵器的时候便就开始局促不安起来,预感到接下来会有让自己当众丢人现眼的时刻。不出所料,如今噩梦成真,越发惶恐起来,只恨昨天自己手贱,不该动那把剑才是。又不好否认已经堂而皇之地拿于手上过的事实。扭捏了片刻,只得畏畏缩缩地回道:“我……我不行的……。”“为什么呢?”单雄志在无奈中拿出了那所剩无几的耐心问道。“其实……我……我那剑是在兵器架上捡的,我见上面落满了灰尘,想是没人要的,就擦了擦……”“行了行了,坐下吧。”|单师终于不耐烦的喝止了他,一同喝止的还有人群里的窃笑。

    接着去问新鲜乙:“你呢,什么情况?”“嘿嘿,您别误会,我是觉得每种兵刃都是要认真对待的,所以我就每样买了一件,今天第一堂课是讲剑术嘛,所以我就带剑来了,原本我……我也是练刀的……。”他见单雄志脸色越发难看,声调就逐渐瘫软了下来,见他沉默不语,身子也就知趣的跟着一同“瘫软”下去。

    屋内陷入沉默。人们都知道,单雄志在尽力调整着内心的情绪。终于,当原本觉得事不关己之人都要开始进行自我忏悔的之时,他终于开口说道:“那把木剑,是你的吗?”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在问谁,黄博也在早早做着作答的准备,方才的寂静,最难受的莫过于是他了。“是,……是的。”黄博立即回道。当第一个“是”脱口而出之时,他自己也委实吓了一跳,声调是如此的铿锵有力,犹如憋藏已久的闪电一般,瞬间闪至眼前。那个“是”,听起来也如同闪电一般,在用自身的力量,向看见它的一切人物炫耀着自身。接下来的“是的”,不用说也都听得出,那是在替自己头一个是“解围”,但是那无济于事。已有人用着原本就存在的轻蔑眼神,越发不解的蔑视着他。大都在想,这有什么可引以为傲的?有的人甚至直接讥笑出了声。

    “你来当剑术助教怎么样?”单雄志已不抱什么希望,试探着问道。哪想黄博却听出了话中的万般失望,又想此番已让单雄志如此的饱受恼气,实在不忍心说再去回绝,可偏偏又不想做什么剑术助教。所以百般难为之际,只是用无辜地眼神望着单雄志,嘴上不知该作何回应。哪成想,单却误解了他的眼神,或者是情愿去误解。毕竟此时他急需一种叫“台阶”的东西,所以便自认为他是想当剑术助教,只是迫于种种原因,不好直说或者没有底气当众应答。

    “好了,坐下吧。下节课是实训,全部到训术场上集合,到时候,你就来练套剑法让我看看。”当黄博听到让他坐下的命令,便就木然地赶紧坐下,哪成想他还有后话。如此一来,自己这一坐,就如同是暂且应允下来,下节课便成了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时刻。更令他不安的是,就连自己都是如此设想了,那就更别提此刻正默不作声、装模作样地坐在周围的人了。如此懊悔不已之际,坐在一边的安玫却也“火上浇油”起来,小声对刚坐下来的黄博说道:“加油,要对自己有信心。”听了这话,黄博想死的心都已有了,可还能怎样,只是朝安玫苦笑两声作罢。

    眼下倒好,还在局促不安且又惶恐万分的就只剩下黄博一人了。钟声响后,武生们作鸟兽散,两节课之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段。此时的黄博,略显痴傻地坐在原位上,身心都不得安宁,仍旧在高负荷“劳作”,也就谈不上所谓的休息时间了。

    钟声再次响起时,黄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随着其他人来到了训术场上,站定等候“发落”。单雄志姗姗来迟,想必是在剑术师室发牢骚而冷落了对时间的把控。来至人前,干咳两声后,便说道:“你们应该也早就了解了,每堂课分讲武堂一节,在训术场上实训一节,现在呢,我们就来上实训课。”

    头顶上的太阳仍旧逼人“咽喉”,在训术场上站着,耳边又是此等啰嗦话,武生们早已开始牢骚满腹。更何况,此节课已有注定的主角,自己只有看戏的份儿,心下就越发不耐烦了。

    “首先由我先给大家练上一路剑法,不为别的,只是让你们看看,也让你们意识到剑法是最不该被忽视的。”说着便拔剑出鞘,将剑鞘掷向两丈外的兵器架,在众目睽睽之下,剑鞘平稳立定于兵器架上。只此一手,单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便抬高了少许。

    随着单雄志的剑法渐入佳境,武生们便不知不觉的专注起来。即便这几年剑法已多被人懈怠一旁,那也仅仅是几年中的事,他们是见识过剑法的,心中能够大概估量出他的水准来。可毕竟是“门外汉”,就拿黄博来说,凭他的品性,按理说该是对他崇敬万分的时刻,可就因看到了单的剑法后,反而原本操劳的“身心”,渐渐安定了些许。可想而知,他曾见识过的剑法,该是多么难以想象的精妙。

    半柱香的功夫,单雄志的表演已到尾声,收刀定势后,背身于众人面前。武生们识趣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单自顾自的陶醉起来,不知是为心愿达成而高兴,还是在沾沾自喜于自家剑法。转过身来时,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众人也无心计较这些。退一步讲,他的剑法的确到了可以得到掌声的境地,又何必去较真呢。

    “看到了嘛,这就是你们久违的剑法,虽然我的剑法算不得出众,可你们若能练到我的水准,就可以算你们合格了。”单雄志按部就班的谦逊起来,众人也只得任由他把该做的做了。

    “现在有谁想露两手让我们见识一下的?我们不急于进入系统的剑术教授,所以这第一堂实训课,暂且先让我们来互相了解了解。”单雄志余兴未消地对众人解释道。静待片刻,见没人反应,那原本被遗忘在不知何处的烦闷心绪,顷刻间反扑回来,脸上的笑容也僵持住,看起来是那么有待于改善。

    当原本的心境完整恢复后,终于回想起了当前的这盘“棋”的局势,以及走到何种地步了。当即命令道:“那……那谁,黄博对吧,出列。”黄博应声出列,匆忙落于“千军万马”之前,正待勉强冲锋陷阵。下棋之人似乎有感于手下兵卒的急切,同样变得急切起来:“来来,来一套最拿手的!”

    黄博立于众人面前,听到指令后,其神态犹如走失在茫茫人群中的小孩,找不到刚刚还手牵手的母亲一般。较之有别于小孩的成分,是他把所有的恐慌、茫然、心焦,放在一段自认为不会被人捕捉到且又合理的时间之内,一股脑的展露出来,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到的掩饰方式。遗憾的是,这种掩饰注定是徒劳的。

    在举起手中的木剑之前,他鼓起勇气又奢侈地给了自己定睛一看的时间,他看到的是“千军万马”越发轻蔑的神色,在分散眼神的下一刻,他坚定了心中对众人情绪感应的准确性。接着,在勉强挥出第一剑之时,万分失望中的他,误判了这一剑所能伸到的距离。只见自己的剑尖直奔一张在脑海中分外深刻的模糊面容而去,直至到了不该到达的地方止住。当目光再次聚焦之时,黄搏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自然也看清了那张脸的主人——徐忠伟。可就这意识到失手的这一定睛的时间,却也是他的第二剑最不该延迟的时间。虽然随后用尽全力挥出了第二式,万分想掩盖过去,但不难预料,所有人都会认为,那一剑,是在赤裸裸地挑衅!

    接下来的时间,黄博在同时做着三样事。第一样,在努力回想那张脸上的表情,可惜脑海里只留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一如往常的冷漠眼神,那双眼睛分不清是在留意剑尖,还是在盯视自己。想再偷偷回望一眼确认一番,却又即缺乏勇气又深觉不合时宜;第二样是在忏悔,忏悔没有那即便是在忏悔时刻都依然不具备的冷静。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冷静,也许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失误;第三件便是拼命维持着从第三式便开始有些不伦不类的剑法,甘心承受来自人群中越发刺耳醒目的嘲讽。不过,他觉得这是自己该得的。

    一旁的单雄志在黄搏第一剑挥出去时,就有了喝止住他的心思,哪成想随即的第二式却让他惊奇不已。只此两剑,在他看来却是天衣无缝的结合,他甚至在想,眼前的这个武生是不是曾有什么高人指点过,可就当第三式、第四式出来后,他便又复原了制止他的冲动。可转念又一想,如若制止了他,接下来又会有谁愿意出来比划呢?还是勉强看完,既不至于招人反感,又可以让那些同自己一样看不下去的人,主动出来施展“真才实能”,以配合自己的工作岂不更好。

    就在包括黄搏在内的所有人都想作呕之时,逐渐绝望的黄博恢复了丝丝理智,中途骤然停下了自己的剑身,草草收了场,痴傻地站在远远的一旁。当站定后,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人群很远了。

    “咳咳,嗯……好了,归队吧。”单雄志意识到了手下兵卒的难堪,大发慈悲的替黄搏解围道。等黄搏匆忙抱拳施礼,狼狈的跑回人群后,单接着说道:“黄搏的剑法呢,虽然还需要改善,但是已经很不错了。咳咳……这个剑法呀,同其他兵器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呢,你们必须勤加练习,只有到达我方才演练的水准,才有可能顺利结业。不要没有信心,就比如我,我刚开始也是很烂的,但我一直很有信心,只要肯下苦工夫,一定会练好的。”

    有多少人在忙着领教着眼下关于剑术的心态导正,是很难从一张张淡漠的脸上看出来的。就如黄搏此时所构想的一样,对于单雄志的圆场演说,人们有着大同小异的内心反应:在他们心里,自己指定成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浮浅货色,现在根本不该站在人群里,而是找个恶心不到他人的角落,撒泡尿好好认清楚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当黄搏重新隐藏于人群当中时,站在原位的他,捕捉到了来自周身四面八方的讥讽、嫌恶的神色及举止。有偷偷斜刺过来的眼神,有吐于自己埋下头后视野里的唾液,更多的是盘旋于耳旁的嗤之以鼻,以及没有指名道姓的恶言秽语。

    发觉自己近乎徒劳的圆场没有任何效用后,单雄志意识到只有再叫上个人来,才能把这尴尬的一页掀过去,于是立即叫道:“还有谁想比划两下的?”不等有人回答便又直接命令道:“那谁,既然都带剑来了,来来,我看看你对剑的理解。”那位自称有多门兵器的主儿,明白是在叫自己上前“救场”,也就只好应声走出队列。

    那人在队列前站定,故意装模作样地抱拳施礼道:“那个……我就是三脚猫的瞎架势,有那见笑之处,还望各位同门海涵。说完还不忘朝人群故作天真的笑了两声。笑罢,便抽剑出鞘,展动身形练将起来。

    接下来人们果真看到的也近乎一套不伦不类的剑法,因为你能从他的招式中零零散散的看出好几种兵器的影子,十足的“一锅烩”。不过招式之间的衔接倒是令人称奇叫绝的地方,武生们被他的“剑法”以及夸张的身法引得阵阵窃笑。之所以还能够被众人以及单雄志所容忍,是因为他们都能看得出,那人虽看似是在哗众取宠,逗人捧腹,其实时不时的一两式展现在眼前时,却又能令人对其肃然起敬起来,心中多半相信他是有真材实料的,此刻不伦不类的招法,定是在随性耍练的缘故,弄得满堂欢喜,岂不完美掩盖了此前的难堪场面。

    “呵呵,你倒是什么都能来两下子呀,行,很好,不过,在我的剑术课上,不准再让我看到你这套四六不着调的把戏,回去吧。”等那人戏耍完毕,满面笑容的朝众人假装客气的道完“见笑”之类的谦辞后,背手立于一旁的单雄志佯装怒态地训斥他道。那人也识趣得紧,连忙朝单佯装献丑之态,好不狼狈地跑回了人群。人们看着单雄志脸上难以掩饰的愉悦,如众星捧月一般,也就放肆的随之一起闪烁起欢乐的“亮光”来。欢愉过后,单再次朝人群寻求有意表演之人,随即又变回“六亲不认”姿态的众人,依旧没有买他的账。也许是已经开始适应了新“兵士们”的脾性,又或许是余欢未消,心情不至于立即冲向另一个极端,所以并没有为他们此番的“不舍薄面”而怒形于色。

    “既然现在都没有很好的剑术基础,我也就不强求你们了。再有,关于这个助教的问题,就暂时任命方才那位武生,哦,是叫古寒对吧,那好,就让古寒暂且当着,你们没有什么意见吧?”单雄志一脸轻松的自找起台阶下。“没……有……”众人笑着拉起长腔齐声回道,有些人甚至以别有深意的笑脸看向古寒,而古寒却在摆出满脸苦笑的姿态,向所有看过来的眼神证明着自己的“恭敬不如从命”。

    不巧的是,他的做作之态,也被单雄志有心捕捉到,故意用严肃的口气问道:“怎么,古寒你不同意吗?”古寒一听这话,当即脸上堆满笑容回道:“没有没有,就是不相信我……能干得了……”这话没等说完,便让依旧摆着一副严肃表情的单雄志所吓住,当即话锋一转:“那既然这样,我就暂时替大伙当着,若是难以胜任,还请单师及早委任他人,呵呵……”单雄志心满意足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接着说道:”我相信在我的训教之下,你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很好的武士,会拥有一流的剑术,所以不要说什么不相信之类的屁话,我们一大队,必须要豪气冲天!明白了嘛!”众人知趣,齐声回是。“好了,钟声还没响,先自由习练,钟声过后才能下课。”众人再次乖乖答是。

    原本实训课是要配发相应的兵器进行操练,而今天由于是第一堂课,所以武生们手上仍旧拿着自己的兵刃。出于此,单雄志也倒情愿这般草草收场。他们也并没有依从他的话,而是四散开来,各自忙着自行找到的消磨时间的事宜,看起来就像散落在草原上的羊群一样,其形态又如同各自手上摆弄的兵器一般,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单雄志观摩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也便径自朝觉醒阁而去。

    众人见他离开,也就越发随意起来,三五成群的人也开始随意比划着自己的兵器,给刚结交的朋友们鉴赏,时不时有惊奇赞叹之声传来。独处一隅的黄搏,在茫然地看着在自己眼中有别于自己的众人,心中暗自愁苦的同时也羡慕着他们。他有所预感,自己今天惹下得令自己愁苦的事远远不止这些,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后患相继而来。

    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待钟声响时,武生们开始走出训术场,黄搏起身欲走,早已站在一旁的一人喝令道:“喂!剑术不错,请赐教吧。”只听这话,黄搏便已猜出是谁,原本就惶恐的心,越发鼓噪起来。转过身来看到那张依旧冷漠轻蔑的脸后,赶忙上前面容复杂的欠身施礼道:“忠伟兄,刚才的那一剑,实在是无心之过,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你海涵。”徐忠伟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兄,脸上立马浮现出厌恶之色,狠狠地咬紧了满嘴的牙关,转瞬间又松弛下来,权且算是一种情绪缓冲。见黄搏再次抱拳施礼后欲转身离去,厌嫌之感冲破内心所设疆域,冲着走出丈余外的黄搏喝道:”站住,……事可是你自己找的,别废话。你用木剑,我倘若用刀,有失公允,现在我用一根木棍,权当剑来用了。”说完便再一次紧咬了下牙关,表示忍下内心的厌恶之感,当即飞身冲黄搏直刺过去。黄搏无法,只得与他交手。

    一开始,黄搏自觉理亏,只是勉强招架,并不还击。而徐忠伟原本就不屑与这等自己眼中的下三滥交手,所以并没有认真对待,想来只需平平几招,便可足以羞辱黄他一番。哪想几个回合过后,越发觉得不解,方才明明看他的剑术稀松平庸,此刻却为何在只守不攻的情况下还能不失分毫?不免有些羞惭受辱之感,于是赶忙加紧攻势,步步紧逼起来。

    此刻四周已围上人来,多数还是一大队的人,他们好似知道会有好戏要上演一般,并没有着急走出训术场。相斗的两人感应到了看客们的存在,心中之感却“心有灵犀”的一致起来,那就是必须立即解决到这场战斗。忠伟是不想把这场原本羞辱他人的对决,变成了自取其辱,即便相信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自己,可此役时间拖得越久,自己便会越发丢人。而黄博深觉已在众人心目中自取其辱了远不止一次,不想再背上个“挑衅不成,反被当众羞辱”的后果。

    最先分散心神于对决之外的人自然是黄搏,眼角的余光在挂心担忧的思绪扰乱下,不顾后果地扫向了人群,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有人脸上那已经存在已久的轻蔑鄙薄之色,他觉得那理应是针对自己的。他还看到了一张能让所有人赏心悦目的脸,那原本可以让他释怀一切的笑容已不再挂在脸上,那脸上表情,由于只是一闪而过而显得模糊不清,喜怒难分。他想停住身形看清楚那张脸,或者立即逃离那张还没有看清楚的脸。终于,在自己左右挣扎之际,手上的木剑已渐渐处于下风,下一式便给徐忠伟的木棍戳中腰际,接着是胸脯,脖颈,脸颊。最后是当胸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落地时的黄搏,浮于脑海中的琐碎,除了安玫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还在想着拼命握紧自己手上的木剑,不敢让它脱手飞出,以免让周围的好事者找到滋事的把柄,或者随性对之“脚起刀断”。再有,就是尽量想把它放在不至于被自己瞬间跌落的身躯所能砸到的地方。虽然在别人眼里那木剑一文不值,可他心里觉得,现在自己仅仅拥有的也只有那把剑了。落地后,首先去感应剑的所在,看到完整保全剑身后,然后再去顾及身上的疼痛,以及落败后所必须要承受的一切。

    得胜的徐忠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感,反而为此番久攻不下而有些恼羞成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是保全身为“君子”的脸面最为要紧,也就只是朝着正在勉强支撑着身躯想要站起来的手下败将冷哼了两声。黄搏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他,见其比战前还要明显的怒态时,决定还是先不要站起来为好。他觉得这样会比较快地结束此番恩怨,索性便又顺势坐在了地上,低下头擦着身上被他划上的污渍,犹如一条受伤的老狗,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徐忠伟走到他跟前,随手把木棍甩于脚下,木棍落地便崩裂开来,炸开的木屑崩在黄博的脸上,而黄搏只是一动不动的接受着来自胜利者的羞辱。

    “你不觉得,你根本不属于这里!”看着已默不作声的黄搏,忠伟的厌恶感再次膨胀了一番,道出了早就呼之欲出的心声。说完此话,便径自冲开人群,走出了训术场,留下黄搏一人接受着众人的观摩。

    然而,人们却也开始随着胜利者的脚步走开,黄搏能够感觉到一双双冷漠的脚步离自己远去,而心中那孤零悲戚的空虚感,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或者随着脚步一同离去。相反,意识当中,安玫同几个姐妹一起离去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却越发的自怜自哀起来。那是最后离他远去的脚步,他终于抬起了头,茫然失神的双眼,痴傻地盯视着那几个女孩的背影。他没来得及在可以看到她们面容的时候缓和过来,或者已经可以去窥视,只是还没有抬起头的勇气,因此错过了去证实真如自己所想已是一无所有的时机。无奈,当背影消失殆尽之时,他也只好去接受最不愿去接受的境地——此刻的自己,真的算是一无所有了。

    就在黄搏木然的勉强站起来,不得不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打算仍旧回到此刻对他而言已是时过境迁的所属群体之时,出人意料地听到还有一个人同自己一样“漂泊在外”,一个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喂,黄搏,先别急着走,你得把那脚下的木屑清扫干净了。孙师说过,必须保证训术场上的清洁。”他的意识里,此刻除自己外已经没有他人了,突然冷不丁的一声传来,心神未定的躯壳又被吓颤了一下。他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王纯仁,见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趾高气扬,心想他应该在观赏自己的同时,不耐烦地专等自己起身好久了,内心大该会很矛盾吧。想到此,黄搏决定掩饰一下自己可供他欣赏的内容,可脸上的失意神色还是称了他人心意。也许那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自己再怎么掩饰,失败已是事实,越去掩饰,反而越像个笑柄,更何况还可能恶心到自己。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紧接着又想,既然又强挤出了些理智,那就用此时的这点理智,去把该做的事做了吧。于是俯下身,开始捡徐忠伟崩碎在自己脸上的碎木块。

    把碎了一地的木棍清理完,黄搏开始朝讲武堂走去,那里还有一群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人,在等着自己“粉墨登场”。走在通往讲武堂的走廊上,远远的便看到讲武堂门前“等候”着许多人,他们是在休息,相互之间在攀谈、打闹。黄搏知道,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不过一定有跟自己有关的事在此间蔓延。在朝他们靠近的之时,黄搏努力地在构想他们此时所交谈的内容,他想会有这些:刚开始我还觉得他挺厉害的呀,虽然拿了把木剑,可毕竟人扎马步的时候,可是为数不多的胜者呀,哦……原来只会扎马步呀,哈哈……;该,让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当剑术助教?就算没人愿意当,可也轮不到他呀,只会在女孩面前假充正经老实的穷瘪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鸟样;看看,还有脸回来,真不简单呢……

    诸如此类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等走到众人面前,当即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有足够勇气面对嘲讽的失败者,头也不抬地走进屋子,把已经隐约捕捉到的模糊的讥讽嘴脸抛在脑后。或许,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得了这一关。

    当冲进屋内,他才恍然惊醒过来。预想中的场景原本就不仅仅是“门前接待”这么简单,只是走廊上有意迎接的人的“热情”,牵制了他全部的心神,把屋内需要面对的浑然忘却。屋里那些原本相互交谈的眼神,被瞬间出现的黄搏所惊扰,目光齐刷刷地盯视在黄搏脸上。当看清楚来人面目后,却又立即把目光收回,好似深深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后悔不已,似乎看了一眼此时的黄搏,就如同看到了最不堪入目的事物一般,自己的双眼也会因此而深受其辱。

    黄搏惊醒之际,也是众人目光转瞬即逝之时,随后木然地顿了顿,对众人的心意全然领会,然后越发羞惭地夹着尾巴窜回座位上去,用低头不语的姿态,抵抗着所有人。然而旁边依然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令他很不解,为什么安玫还会坐在自己身旁。

    在他想来,安玫是在勉强做出“不离不弃”的安慰举措,可那只会更加提醒着他那本不想拥有的挫败感。他想甩出刚硬的姿态来,告知身旁的女孩,还是离自己远一些吧,不会有人说你势利的,更何况,你原本选择坐过来的原因本就不是想要“依山傍水”。可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那是即便能做出也不能去做的事。因为即便伤不了女孩的心,也会让自己再次立于风口浪尖上,或又被人冠上“丢了脸就拿女人来出气”的罪名。所以,他给不了彼此一个痛快,两个人只有尴尬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煎熬中的两个人,幸得远处传来的钟声,才得以部分心神的解脱。那表示将又会有一个陌生人的到来,打断所有人心神上所专注的事物。他们必须腾出些空间来,去接纳一个将要教授他们枪术的训术师。

    下堂课就是枪术。一件无疑让所有人都魂牵梦绕的兵器,单单从武生们手上所拿兵器就可看出,枪术受人追捧的成度。一大队近百余人中,便可找出六七十条长枪来,近些年,他们开始信奉一句话,那话是这样说的:“挑长枪,登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