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父是子非行陌路 浣纱石上浣纱人

白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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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说公子府中,众人因公子诸中毒,已全无主,俱候于门,房中独留姜白与崔元。

    卧榻之上,姜诸披白服,四肢厥逆,面如蹂,时有血溢口角,看得人心肉跳。

    姜白心忧道:“医师,大哥所中何毒?”

    崔元并未理会,用木签沾了一丝淤血,凑入鼻尖轻嗅,又取过那只盛放汤药的药碗,碗中倒出一小片树皮:“公子诸所中之毒恐为夹竹之毒!”

    “夹竹?”姜白意外道:“夹竹药用世人皆知,怎会有毒?”

    “公子白有所不知,是药三分毒,救人者为药,杀人者为毒,药与毒乃一体并心。”崔元笑道:“夹竹之花清热解毒,叶主脾肺,唯这根茎,少食无碍,多食必死,乃一等一的剧毒!”

    “必死?”姜白惊悚万分:“医师,大哥万不能仙逝,求医师搭救!”

    崔元早年任太卜之职,向天问卦,祈保安民,姜武念其功德,特封其为太卜司,兼管医令府主事。

    年近五旬,崔元见惯了各国博弈,公室纷扰,今公子诸身中剧毒,如不其然,下毒者必是君上之子,大公族弟。

    君权天授,一国之君乃天择之人,天降大任于斯人,试问寰宇之内,谁人不心动?

    可观公子白,不仅久候在此,对公子诸关怀备至,言语之间,急不可耐,大有丧兄断臂之痛!

    “此子真赤诚也!”

    崔元心头赞许一声,便道:“茎纵有毒,量而不多,大公机敏过人,徒饮了一口,毒未延至腑脏,在下施针喂汤,将毒逼出,七日便无碍!”

    姜白头悬热汗,听崔元这般说,方出长气,拱手谢道:“白,谢医师!”

    “使不得,使不得!”崔元哪知姜白会对他行礼,连忙托住:“医者医病当属分内,怎敢受公子如此敬礼?”

    姜白道:“大公乃国柱,如无国柱,国本动摇,西燕焉能不乱?医师救大公于鬼门,如挽狂澜于既倒,扶高墙之将倾,此功甚伟,如何受不得姜白敬礼?”

    崔元哑口无言,他卜卦医人,向以为本分之事,今公子白夸耀,直言医能医人亦能医国,着实抬举了。

    俗话说:“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能得一国公子诚心言谢,崔元自是欢喜,笑道:“大公若知公子白守候于此,必生宽慰之情。”

    “叩见君上!”

    门外忽起阵阵惊闹之声,须臾间,徐寺人推开房门,禁军侍卫列队四下,持戟立刃,从中走出一紫服男子。

    “太卜司崔元见过君上!”

    崔元见来人,顿放银针,对姜武行礼。

    姜武道:“崔卿不必拘礼,诸儿病情如何?身可有恙?”

    崔元道:“大公体劲,毒未入脏,施针灸汤药调,不日便愈,君上勿忧!”

    姜武脸色渐缓,吴姬乃他发妻,与他情深义重,可怜皇天不垂,生下姜诸后难产而亡,身为人夫,姜武心甚悲痛,此番有歹人于公子府下毒,险害姜诸命丧黄泉。

    好在姜诸福大命大,又有崔元妙手回春,方捡了一条命,若真有何不测,百年之后,他有何面目见吴姬?

    “一山之树,前树冠茂而大,后树苗萎而小,人皆赞前而忘后。”

    姜白独站着,犹如那山口林间的小树,受尽风霜冷雪,挺立半丈铁骨,却抵不过遮天巨木。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君父目中只容得下姜诸,大摆銮驾来游公子府亦为姜诸,哪有他姜白一席之地?

    难道我姜白真这般不堪,君父连一眼都不愿顾看?

    羞煞!

    怒煞!

    心冰火交,寒暑迭代,姜白精气已泄了七分,自众人后绕开,独去。

    “白儿。”门槛未出,姜武轻唤一声,将他叫住。

    “儿臣身有不适,先行告退。”姜白道了一句,不顾姜武准与不准,朝府外走去。

    崔元见姜白枉顾君颜,开脱道:“君上息怒,公子白深年不归,失了礼节,情有可原,望君上明察。”

    姜武面容惆怅,叹息道:“容其怨孤,怎容孤责之?”

    登位二十余载,姜武自认上不愧姜氏列祖,下不愧西燕黎民,文非居冠,武非位末,纵称不得旷世明君,一代霸者,亦受后人敬仰,引为贤者!

    唯一子,他深愧之!

    千言万语梗在喉,悔意不息难起头?

    他尚且如此,况乎白儿!

    ....

    姜武摆驾,阵仗自是不小,府外府内人潮熙攘,守卫立门外,侍女宫伯皆在偏苑奉候,不多时,柳权率禁军入府,将一干人等全部扣押,带回圄牢审查。

    公子府诺大,怪石嶙峋,奇花异草,前有雕梁画栋,后有幽泉叮咚,置身于此如临蓬莱。

    游步雅苑中,姜白负手,心绪杂乱无章。

    大公回魂人间乃大喜之事,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何自己隐隐不悦?

    是妒?

    是嫉?

    对,他嫉妒姜诸,嫉妒姜诸地位崇高,凌驾公子之上,嫉妒他深受君父恩宠,视之如逆鳞。

    姜白自诩豁达,不屑姜淮这般奸猾,到头来,自己亦逃不开此牢!

    姜淮妒君母厚爱自己,自己妒君父恩宠姜诸。

    两人岂有异乎?

    “趣甚,趣甚!”姜白思索,忽的狂笑不止。

    无人知其笑何人,只知其人状癫疯。

    复望数丈外,宽河如龙横卧,流水潺潺,高低冥迷,穿行四野,不知西东。

    此河名曰“川河”,水之源乃西燕第一高山陇山,陇山峰高千丈有余,山势险峻,山路崎岖,蜿蜒不绝,川河自险峰冲下,白银飞瀑,上下百丈水帘,举世奇观!

    有陇山之佑,川河之险,西燕数百年得享太平,故百姓喜称之“盘龙峰”“峡水川”

    临淄距陇山甚远,川河之水流经千里,激流化涓,姜氏先祖为保饮水,花了十余载,在临淄城内挖了六条河道。

    《素问》有言:“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九乃极数,亦为尊数,天子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象九洲,西燕诸侯国也,自不敢逾越,故只取六,以显尊卑之礼。

    川河支流贯穿都城,司空又凿了水渠,引水入宫,水途径公子府,玉芙宫,华阳宫,长乐宫,广元殿,宫人饮水取水,皆出自此渠。

    姜白游园,经小桥,桥旁有一枯井,井下生出参天之树,水流过桥底,叮咚激荡。

    “川河之水,谓之壮观,临下览之,吾之幸也!”口中赞叹,桥底忽传女子悦音,姜白心生疑窦,垂目望下,正见桥底铺出十数个石墩子,七八个女子在水中浣洗衣裳。